手機鈴聲響起來的時候我已經抽完了半包煙,零零散散的煙灰掉在我的膝蓋上,小腿上,腳邊,用錢柏的話來說,這煙灰擺出的是一般人看不懂的藝術。
腳下燈火輝煌,車水馬龍,我將手裏短得快燒到手的煙頭扔進那燈紅酒綠的背景裏,掏出了手機。
果不其然,是覃葭。
會響起這首鈴聲的,除了她還有誰。哦,不對,我似乎忘記了,是還有一個人的。隻不過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不在這座城市,不在這個國家,不在,這個世界了。
我吸了一口氣,按下接聽鍵,突如其來的淒厲哭喊硬生生地將我醞釀了很久的“喂”打碎在嘴邊。我晃了晃有些酸麻的小腿,抬頭數著頭頂飛過的飛機。
一架,兩架……
忽然眼睛就模糊了,任我怎麼眨都沒有用。我想,一定是因為隱形眼鏡戴久了。也不知道這樣持續了多久,電話那頭的女聲已經嘶啞難聽。
映年……她終於開口喊我,是我,我是覃葭……
她開口的那一刻應該調整好情緒了,可是下一刻的哽咽出賣了她。
她說,我不知道我還可以打給誰,我不知道我還能告訴誰,除了你,我好像找不到可以陪我說話的人了,真的。我現在,現在隻想跟你說會兒話……陪我說會兒,可以嗎?
映年……你們還好嗎?如果,如果我說我想回家,你,會來接我嗎……
星光黯淡下來。我微勾了嘴角,想說些什麼,最終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是不是,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會出現一個很特別的人。你恨她也好,愛她也好,她都是你的無可奈何。
如果是,那麼,覃葭便是我的無可奈何。
因為她曾是我的閨蜜,也曾是我的陌生人,是閨蜜,也是陌生人。
或許是感受到了我的沉默,那邊也沉默了。
一時之間,隻有秋末冬初的風聲融在夜色裏。可是和諧不長久,一道刺耳的怒吼聲將我從怔愣中拉回現實。
你忙嗎,映年?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電話那頭,覃葭的聲音終於不再哽咽。
我咧開了嘴角說,沒,自殺這事兒,什麼時候都可以做。
那邊是一道深深的吸氣聲,我笑出了聲,覃葭啊覃葭,跟你說笑呢!我誰呀,我安映年才不至於蠢到那種程度,再說了,青春仍舊美好,怎舍與世長絕?好了,眼下真有點事兒,回來的時候再給我電話,掛了。
將耳邊的手機放下,看著手機,看著顯示上一個通話是一年多以前的屏幕黑掉,我轉身。
呼吸急促,滿頭大汗,發絲淩亂,下巴烏青,形象全毀。要不是我手機快沒電,我想我會將楚敬這副樣子拍下來發給閉紫琳,讓她看看她心愛的男人為了另一個女人變成了什麼樣子。
安映年你坐在天台邊做什麼!
沙啞,嗯,有點不分晝夜找人找了很久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麼,我看到楚敬現在的這個樣子突然很想笑。要知道,他平時可是非常愛幹淨的一個人。而現實當中我確實笑了。
吹風。我對他說。
你一個女兒家家的淩晨三點跑來這裏吹什麼風,快跟我回去。他有些不耐煩地走上前來。
我嘴邊的笑意漸漸擴散,終是彎成一段意味不明的弧度,回哪去啊?家啊?好啊,隻要你和閉紫琳離婚我就回家。
楚敬的眉又深深地皺了起來。他皺眉的時候,就表示他很痛苦。曾經,每次見他皺眉,我都會忍不住用手將他的眉給撫平,說,爸爸,不要皺眉,再皺就老了。
曾經,他皺眉是為了我和我的媽媽,而今呢,又是為了誰呢?
你別這樣,再怎麼說她也算是你媽。楚敬的聲音帶著一股莫大的悲涼將我籠罩,我歎了一口氣,緩緩地站了起來。在天台上走了幾步,做了幾下伸展運動,之後再慢慢跳下天台,走到他的麵前。
看到楚敬的眼神從驚恐恢複平靜,我微勾了嘴角,說,親愛的爸爸,我怎麼舍得拋下你的財產縱身一躍呢?高中的時候老師可說了,自由落體的事物可是毫無美感可言的。哦,對了,我接受你的提議,從明天起,我會正式改名為楚映年。
在看到楚敬的怔愣,我心情大好。
或許,曾經的安映年脆弱過,可是如今,我卻不允許楚映年也那麼脆弱。
是人,都會慢慢成長,慢慢堅強起來的,對吧?
跳樓?怎麼會呢。
怎麼,會呢。
要跳,早就跳了,怎麼還會等到現在。
攏了攏身上的薄外套,我繞過楚敬向樓道口走去,卻不想走到他身邊的時候因為他的一句話而再也邁不動腳步。
西涼下個月要回國了。
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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