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都死了。
你站立在荒原之上,四周皆是瘡痍。深黑的雲層低低地壓下來,罩在被鮮血浸透了的大地之上,凜冽而幹澀的、夾雜著血腥味的風拂麵吹來,將斜插在不遠處山崗上已然殘破的軍旗吹得獵獵作響。
你抬眼,凝視著那一麵已經破得不成樣子的旗幟,忽地一聲長嘯,猛撲過去,隨手拔起插在一邊屍體上的軍刀,狠狠地砍向冰涼的旗杆。
“咣——”
刀斷。
你發了瘋一般,狠狠地撕扯那麵繡了五爪金龍的紅底大旗。幹涸的血跡已成了黑色的硬塊,將曾經的雄壯威武塗抹得麵目全非,金色的流蘇吸飽了它所庇佑下戰士的鮮血,染上妖異的金紅,又隨即變得幹硬、微涼。
又是一陣風起,你聞到濃濃的血型之氣,撲麵而來。
馬蹄陣陣,踏在堅硬的土地上。大隊人馬卷起帶血的黃沙,深紫的大旗在血色的風裏肆無忌憚的展開,深黑的“景”字像是一朵吸飽了血的妖花。
就在你的身後——你聽見——那個威嚴的聲音在你背後,緩慢地響起:
“宗源校尉,幹得很好嘛——本王從來都不知道,我手下竟有這樣的能人異士,這樣的好人物……
“你應當有更多的獎勵,宗源校尉,不,宗源將軍……
“本王賜你‘鬼手將軍’之號,允你良田美宅、美姝豔姬……
“本王隻要你把你的力量借給我,助我奪得這天下!”
你轉身,雙膝跪下,向著那個身騎白馬、青甲染血的桀驁男人深深低頭,你聽見自己的聲音裏帶著異樣的興奮與激動——以及你自己也不能理解的悲哀:
“臣宗源,謹遵王命,莫敢不從。”
那一年,是高龍朝298年的秋天,天地淒涼。你身前的男人起兵已有兩年,他帶著精兵良將,鐵蹄踏破重重山河,終於牢牢占據了這大半江山。而你,在長久的追隨後,兵行險招,終於入得他的法眼、得到他的重用。
而你的人生,在經過兩年的曲折之後,以一種你所不願承認的方式,扭曲著,回到了正軌。
——雙膝跪下的那個瞬間,你仿佛又回到了兩年之前,那一個你這一生最黑暗最輾轉難安的夜晚,那一間神秘的古董店,無邊水域之上,黑衣的女子挑起眉梢,慵懶的微微一笑,拖長了的清亮女聲在氤氳的水汽裏模糊回響:
“客人,歡迎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