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呀!”客棧老板娘唐姐聽我們講過尼巴村,曾表示願意收養一個孤兒或者照顧一個孩子在她客棧吃住,放寒假帶回四川老家玩,開學又一起回來。
白瑪老人聽我說完,突然流出了眼淚:“漢地太大,去了就再也見不到了,我舍不得。”
“哎呀,不要哭呀!”我嚇了一跳,忙解釋說:“不是一去不回,是去過完寒假再回來。”
白瑪爺爺抹著眼淚還是搖頭。天快黑了,我和覺羅見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就送白瑪爺爺回家了。
那個家很遠很遠,在八宿縣東邊的最頭上,再往裏拐,隻見一排低矮的鐵皮屋頂的小平房,被夾在一片藏式土樓中間。白瑪爺爺打開其中一間門,一股陰冷的寒氣立刻朝我們撲來。“這是我兒子租的房,一個月房租150元,我在這裏照顧桑姆和我的孫兒。”白瑪爺爺說。
小屋不足十平米,隻有兩張床,一個電飯煲和一個酪餅子的鍋以及糌粑和暖水瓶。
“孩子們就吃這些?”覺羅打開鍋蓋,看到一些陳舊的冷米飯,吃驚地說。
白瑪爺爺這麼老,腿腳也不好,能煮點米飯,酪點餅子已經很不錯了。
從白瑪爺爺家回來,我們的心沉沉的。尼巴村的鄉親來到縣城,生活更加窮困,除了糌粑什麼都要買,而中青年人農務繁重,不可能出來陪讀,即使來到縣裏,也找不到活路打工,因為不懂漢語,除了種地,也沒有別的技能。
好在第二天我們就聯係到了內地愛心人士,表示願意一對一資助桑姆讀書。我忙捎口信叫來白瑪爺爺和桑姆,帶他們去公安局開戶籍證明和銀行卡。一路上我走得快,每到有石階的地方,白瑪爺爺一著急,就手腳並用爬上了,惹得八宿街上好多人回頭看。
不過一切很順利,很快給桑姆辦好了銀行卡,愛心人士也立刻彙來了一個月三百元的資助款。白瑪爺爺連聲道謝。而一個月三百元,對一年到頭沒有經濟收入的尼巴村的家庭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啊。我也由衷地高興,剛好銀行門口有位康巴大姐,我忙請她用康巴話詳細給白瑪爺爺講,銀行卡交給桑姆的老師保管,爺爺可以去老師那裏領取;給孩子買過東西後,再交還老師保管;不要賣家用供桑姆,家裏有困難我們可以再想辦法……
白瑪爺爺連連點頭。我想了想,又請康巴大姐解釋說,客棧老板娘願意領養桑姆,她不會離開八宿,爺爺隨時可去看桑姆,老板娘經濟條件好,心也好,桑姆交給她養,能過上好生活。
康巴大姐剛說完,白瑪爺爺又流淚了。他搖著頭說:“不,我女兒舍不得送給別人的。”說著,又望著我說:“我隻是擔心自己死後沒人照顧桑姆。”
康巴大姐回過頭期待地望著我,白瑪爺爺也含著眼淚在等我回答,我怔了片刻,恍然大悟,有些遲疑地、很不自信地小聲說:“白瑪爺爺您放心,您如果過世了,還有我,我會照顧好桑姆的!”
白瑪爺爺的眼淚又流出來了,不過這回是笑著抹眼淚。健壯的康巴大姐見狀也在一旁抹開了淚水。
辦完一切手續,我和白瑪爺爺把桑姆送回到學校。桑姆的班主任是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孩,我正和她聊桑姆的學習情況,白瑪爺爺插話進來,把我建議將桑姆送客棧唐姐收養的事又說了一遍,說著又老淚縱橫,我的鼻子也酸了。沒想到白瑪爺爺如此疼愛桑姆,我的建議一定令他心如刀割!所以,我不得不再在老師麵前表態,表示爺爺百年後由我來照顧桑姆,如此,爺爺才又笑容滿麵。
學校的鍾聲響了。桑姆和我們說過再見,飛跑去了教室。白瑪爺爺目送著桑姆,一直到桑姆的身影看不見了,他邀請我去學校老鄉家喝茶。白瑪爺爺的老鄉是學校的保潔工,六十多歲了,看上去很精神。喝茶間,白瑪爺爺再次聊起桑姆差點被人領養的事,也再次哭出了眼淚。
“哎呀白瑪爺爺,您已經和人說了多少遍啦?沒人搶您的寶貝女兒呀!”我笑道。“對對對,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白瑪爺爺擦著眼淚笑道:“現在白瑪娜珍她答應在我死後撫養桑姆,我就放心了。”
白瑪爺爺幹什麼非要認定我呀?!我正驚訝不已,爺爺的老鄉又給我斟滿了一杯茶,站在我麵前,隨時準備再給我添茶,一麵笑著點頭鼓勵我說:“很好,很好的!”
記不得我被勸了多少杯茶,總之離開白瑪爺爺老鄉家出來,我撐得一口午飯都吃不下了。好在那一杯杯濃醇的酥油茶的周遭,沒有一隻熱情的蒼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