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她的圓明園被一把火燒了(1 / 3)

心裏有了愛意,會很難受

人就是這樣的,如果發乎內心,那麼就是滋養,反之即是虛耗;人也是要多活一些歲月才知道,你和某個人永遠無法斬釘截鐵粗暴地結束,這種感情太深遠,是生命裏沒有盡頭的草原。

這些道理也是薑薇在很久以後才明白,2006年的她,隻是幽靜黯淡地坐在一個夜自修教室的角落裏。像所有職校一樣,它處處努力模仿大學校園裏的一切,卻總是流於粗糙拙劣。而置身其中的年輕人,哪怕有著同樣年輕的麵孔,飽滿的肉體,與對麵大學裏的年輕人分享同一條街道,從同一個攤販手裏接過一份快餐或是一斤水果,他們的人生都是涇渭分明的。

薑薇對這種分明無能為力,她身處這間冷清的教室,以一種格格不入的努力安靜地做習題,牆邊的暖氣管裏湧動著輕微的水流聲,她有時就呆呆地趴在上麵發愣。

不是對生活無望,也不是對前途擔憂,而是愛上了一個人,那麼深那麼深地愛上,天寒地凍的季節裏,獨獨一人濕淋淋的冷。

石頭後來說:“我記得你仰頭定定地看陸遠,打心眼裏難過的樣子。你知道你愛他,也知道你們沒有可能,就像我一樣。”

薑薇想:人是一樣的,心裏有了愛意,會很難受。

可還是想見到他,在天微明的早點鋪裏,豆漿溫柔地沸著,油條熱熱地擠在一起,蔥油餅霸道地香。他頭發有些亂,用熬夜的眼睛瀏覽一下菜單,點了這幾樣。他的聲音是疲憊的溫和,帶著一點兒宿醉和煙的氣息,非常動人。這就是陸遠。薑薇記著他們這一撥人,以陸遠為首,三四個男生,身邊各帶著女友,他們每次去包夜唱歌後,總會來這兒吃熱騰騰的早飯。像是電池快要用完的玩具,都很安靜,用眼神就能交流。薑薇趴在收銀台上看著陸遠,陸遠凝視身旁的女孩兒,用手撥了撥她耳畔的碎發。灑水車轟隆駛過,把人一一驚醒,於是陸遠站起來,帶著大家打車回學校。

日複一日,薑薇想對他好,總是豆漿多半勺,麵條裏的牛肉多兩片。他們中的一個瘦高個子的男生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她臉紅耳赤,趕忙在他的麵裏也多加些料。石頭口無遮攔,攬了攬陸遠的肩膀:“跟著帥哥有肉吃啊!”

薑薇在他們走後覺得格外落寞,從筆記本裏拿出新領到的工資,將為數不多的幾張粉色的人民幣小心翼翼折成小愛心。一個,兩個,三個……有人的聲音蓋上她的聲音,她抬頭,陸遠笑盈盈地站在她麵前:“幹嘛把錢折紙玩啊?”

“因為這樣會舍不得用。”

他哦了一聲,轉身拿了女生落下的一麵小鏡子,對她揮揮手。

她看見他的同伴們在玻璃門外等著他,年輕、疲倦,也光鮮亮麗。

薑薇握著手裏的幾個粉色愛心,心裏覺得酸楚。

若這一束吊燈傾瀉下來

一年的時間,可以讓一個女生學會化妝,變得矜持,穿便宜但也漂亮的花裙子在操場的舞會上踩出簡單的舞步。這樣的女生是很可愛的。可惜薑薇的心思全沒用在這裏,她每天小心翼翼地圍繞著陸遠,前進一步又要退回小半步,又隨時會被喊停,好像自己在和自己玩“老狼老狼幾點了。”

不過她終於和他們混至臉熟,報了他們學校的各種考證輔導班,累得眼皮快要黏上還是強打精神,想著陸遠可能也在這座教學樓裏,也想著自己一點點變優秀是否愛他能愛得堂皇些。

那一年,薑薇是考證狂人,到手大部分有用無用的證,心裏喜悅,一個人去食堂點了一個小火鍋慢慢煮著吃。靠窗的位子陽光漫進來,身體那麼暖,可是心裏難過,因為無人分享。

沒想到在這裏碰見陸遠,他端著一大個餐盤,女友小兔子一樣跟在旁邊,他吃完以後起身幫她去拿一盒酸奶,捂在懷裏。溫柔地看著對麵的女孩,溫柔地抽完一支煙。照過薑薇的陽光也照在他的身上,那時她心裏湧起的悲哀和若幹年以後在陳奕迅演唱會的現場聽到一句“若這一束吊燈傾瀉下來……”是一樣的。

她沉默愛著他的那些年月,是深沉的悲哀和稍縱即逝的快樂。比如意外地接到他的電話,請求幫忙代上兩節課,她一路狂奔過去,終於趕上點名。氣喘籲籲地坐下,石頭遞給她一罐可樂,看到她腳上的拖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