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玉笑了笑,不再多話,卻轉頭對聆聽道:“聆聽,咱們不用衝進去了吧?就在這增長天王門口等著就是了,呆會兒其他幾位自會來的。”
聆聽不解其意,但見她獠牙閃動,立時醒悟道:“是是是,這增長天王很快就會發信號給另外三個天王,告訴他們這裏有僵屍現身,其他三人肯定會帶著上萬之眾過來救援的。咱們隻管在這兒閑呆著,等他們到齊了,再宣說老哥的法旨。”
這四人有了偷懶的法子,便幹脆在原地聊天,專等另外三位天王不請自到,也算悠閑自在。聆聽順便講起當年地藏的諸多趣事軼聞,讓岐伯與幹玉大開眼界,連歎地藏威神願力不可思議,同時又大歎劉迦這小白臉有損地藏的威嚴形象。
且說那日劉迦見幹玉和岐伯離開後,便來到臨將臣身邊,助其解咒。
他觀察良久,隻見臨將臣身形左右微微晃動,卻遲遲沒有什麼大動靜,忍不住暗道:“他這模樣哪像是在解咒啊?倒像是打坐無聊,陷入昏沉而終於迷糊了一般。”
念此及,他忍不住輕聲問道:“喂,臨將臣,你現在還在解咒吧?沒有犯迷糊吧?”
臨將臣的身子猛地一震,朦朦朧朧地應聲道:“嗯……剛才迷糊了一會兒,這會兒又開始解咒了。”
劉迦苦笑兩聲,垂頭喪氣,急道:“臨大僵屍啊,拜托你認真一點好不好?咱們的時間有限啊,除了要照顧你解咒之外,我那群哥們兒還被波旬困著呐。你這一迷糊下去,說不定瑪爾斯他們就沒命了。”
臨將臣正自心煩,立時睜眼罵道:“他媽的,老子修行那麼多年,從不犯迷糊,自從聽了你的法子,要我去體會什麼‘身體假有’的感覺,老子便一直犯迷糊!這是你的法子不對,哪能怪我?你說得倒是容易,什麼‘身體假有’,這玩意兒要是那麼容易體會,老子的級別早和你一樣了,還能在這兒傻坐?”
劉迦托著下巴,自言自語道:“難道真是我教你的法子錯了?嗯?”
臨將臣聞言一怔,驚道:“啊?你連自己都不知道這法子對不對?你你你……你小子太狠了!萬一我出事了怎麼辦?!”
劉迦雙手一攤,無奈道:“我就是這麼闖過這一關的,當然告訴你我的經驗和體會。”說著他心中一凜,暗道:“或許這法子對僵屍沒用?那些僵屍的知見中,最深的部分莫過身見了,因為骷沙起作用的正是在其身體上,打破這根源,了斷其他知見便顯得容易了。我的法子應該是對的。”
說著他對臨將臣笑道:“你別瞎想,我這法子是有道理的。你想想,為什麼你們就算升級失敗,也不會像別人那樣重入輪回,隻是又從小僵屍修起?表麵上看,是那骷沙的作用,可究其原因,是你們的知見中有這樣的規則,非常頑固地認為骷沙的力量是絕對的,能永遠堅固地將四大聚合在一起,不可能分離。而且你們的知見中,還特別喜歡這骷沙,因為這玩意兒能給你們一種幻覺,可以不用像凡人般輪回。這種觀念使你們在內心深處根本不願擺脫它。這種想法看似簡單,卻又使你們的知見更加頑固地相信骷沙是不可能擺脫的,一旦擺脫,便失去了一種修行優勢。”
臨將臣側頭細想,疑道:“哎,小白臉,你這麼一說,好像有點道理。我每每擔心升級失敗的時候,都會想:失敗也不算啥大事,反正可以重新再來,最多大痛一次而已,又不會死。現在聽你這麼一說,我好像有點明白了,我這想法其實是對骷沙力量的一種肯定,至少對它的作用,我是毫不懷疑的。”
劉迦聞言大樂,笑道:“瞧瞧,我說中了是吧?”
他見臨將臣的念頭開始隨著他的思維在走,知道這是一個難得的時機,便趕緊又道:“其實你的知見並不算什麼,與其他生命的知見,雖然內容有不同,可對生命的障礙作用都是一樣的,都是造成幻像,迷失本體。隻不過你在此處的幻像堅固難破,而別人在其他地方陷入太深,但在本質上,都是沒有區別的。就好像有些人重名,有些人重利,選擇取向雖有不同,但根源都源於‘我執’中的自我認同,因為有些人需要用名來證明自己,有些人需要用財富來證明自己。”
臨將臣點點頭,沉吟不語。
劉迦思量片刻,又道:“佛門禪宗裏麵,有個參話頭的法子,比如一天二十小時都在不斷追問‘念佛的人是誰’,用這個法子可以不斷否定對眼前這個‘我’的認同,不斷否定這個‘我’的慣有知見。假以時日,從前堅信的一切漸漸被懷疑所代替,那些妄念漸漸不會隨著習慣的知見時起時落,總有那一天,忽然全身上下被濃重的疑情困住,所有的念頭都沒了出路,自性的本來麵目破障而出,許多知見就如塵埃落下,灰飛煙滅了。”
臨將臣被他說得興奮,怪笑道:“真有那般容易?”
劉迦指著遠處的急速奔騰的河水,心神微過,那河水忽然“嘩啦”一聲,從中斷開,前浪已去,後浪被阻,河底陡然而現。他收斂心神,那河又如失去了閘門,繼續奔流下去,瞬間便將剛才陡現的河床淹沒了。
臨將臣扭頭樂道:“你沒事幹了?耍神通斷水幹嘛?想降低級別、滔光養晦地去做河神?”
劉迦心中鬱悶,飛起一腳,將他踢出甚遠,又五指伸出,將他拉回身邊。臨將臣在他麵前,全無反抗之力,被這急速的拉扯弄得難受,立時大罵道:“他媽的,你這爛教授,自己沒辦法讓學生明白你的理論,找老子這作學生出氣是不是?”
劉迦一腳踏住臨將臣,惡罵道:“我現在給你上課,你給我聽仔細了!呆會考試不及格,我直接讓你留級,變回小僵屍吧!”
臨將臣見他火性猛起,心中暗懼,急道:“聽說作菩薩的人個個都是好脾氣,你一會兒特親切,一會兒又這般暴燥,算哪門子菩薩?你現在這樣子,該算是嗔怒了吧?我又不是喜歡嗔怒的阿修羅,你可別說是示現一個阿修羅的形象來度化我,這種鬼話我可不信!就算你要示現什麼,按經書上講的,你也該示現一個僵屍來度我才是。”
劉迦心中暗笑不已,但臉上依然故作凶惡狀,對臨將臣怒道:“關於為什麼我要發怒,也會在這堂課上講明白!”臨將臣無奈苦笑,叫道:“反正怎麼說都是你有道理,行了吧?你說吧,我聽著呐。哎,你別老是踩著我啊,你現在的力氣多大啊,弄得我筋骨都快斷了。”
劉迦見他大現懼意,知他被自己嚇住,一時半會兒心思不會亂跑,趕緊指著那條河,沉聲道:“咱們打個比喻。剛才那條河的河水,就是你那連續不斷的知見造成的相續相,從來沒有停下來過;我忽然斷開那水,你下子便能看見那河底,就相當於用了一個法子打斷你的相續相,猛地見到了那河床的本來麵目。中斷相續相,就能見性,明白了嗎?隻要你見過一次河底,再換千萬條河,你都知道他本來的樣子了,再不會被河水流動的假相迷惑了,以為那河床也在跟著河水一起在流動!”
臨將臣一見半解,若有所悟,但心中對剛才劉迦扁他一事依然不滿,故作無奈道:“就算你說的是對的,可你還沒解釋為什麼剛才你會發怒?”
劉迦怒道:“那河水就相當於我自個兒的業識慣性,我雖然偶然中斷了相續相,見過河底了,可那河水多年來一直在那兒流著,慣性還在,也就是說我的積習尚在,火氣還在,嗔偶爾也會有,還需要繼續修練,通過斷掉水源、分流疏導的法子,讓那河水流幹淨不就行了!”
臨將臣接嘴道:“可那河床既然在那兒,說不定又會有另外的河水流過來呢!”
劉迦伸腳又將他翻了個跟鬥,笑罵道:“他媽的,倘若我能斷掉水源,也就相當於沒了種種妄心執著,那新的水又從哪裏來?你這渾人倒是會狡辯得很,我隻是打個比方,告訴你如何見性,你卻越扯越遠。”他玩心忽起,指著臨將臣道:“別又說什麼‘就算沒了水源,那下雨怎麼辦’之類的鬼話,下雨也在我剛才指的水源之中。”
臨將臣此時已知劉迦深義,一躍而起,嗬嗬笑道:“行了行了,小白臉,你講的道理我明白了。你是想說,不管用什麼法子,隻要能中斷業識慣性,打破那相續相造成的幻覺,就能見性。見性之後,就算有許多積習尚在,但心中的觀念已發生了質的改變,對本來麵目的感性認知有了,便不再有懷疑了,隻需要漸漸去掉積習帶來的困惑就了事了。”
劉迦嘻嘻笑道:“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雖然向上修行仍有許多細節,但這一關是最重要的,也是最根本的。不然佛祖為啥會說‘見性成佛’呢?因為見性之後,知見從根本上轉變過來了,以前由於懷疑和意識猜想造成的障礙也就沒了。”
臨將臣嗬嗬笑道:“那也就是說,老子這做學生的,這堂課算是及格了?”劉迦笑道:“這才開始,你得抓緊時間實踐,就在你身上實踐。剛才那個法子別用了,換個法子吧。”臨將臣樂道:“你終於承認剛才教我的法子是誤人子弟了?”
劉迦歎道:“其實我教你的法子是最便捷的,直接針對你最根本的問題,你卻老是有這樣或是那樣的懷疑。換個法子吧,從現在開始,一天到晚思量‘被骷沙困住的僵屍是誰’吧,任何時候都不許停下來,一直這麼思量下去。”
臨將臣接口道:“這有啥需要思量的?被骷沙困住的僵屍當然是我啊。”
見劉迦又要發怒,他不敢繼續開玩笑,當即連連搖手,叫道:“好了好了,我現在就開始,這法子比剛才那個要簡單一些……”說著他張口念起來:“被骷沙困住的僵屍是誰,被骷沙困住的僵屍是誰,被骷沙困住的僵屍是誰……。”這次是真得一直念叨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