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將臣歎道:“我真有些擔心我是不是在一廂情願地相信你了。”說著他稍稍挪轉體內力道,在神識邊緣逼開一處縫隙,依然安靜地躺著。
劉迦法眼過處,立見其神識根處有一絲霧狀能場在悠悠回蕩。他法眼透晰一會兒,竟找不到那能場的結構所在,一時不解其意,心中暗道:“那定然就是血骷咒了,還好我壓根兒就沒想過用解構的法子來完成這事,否則現在就可以放棄了。”
他原力的分寸拿捏得極穩,分出一念,貼在那霧狀邊緣,緩緩直入臨將臣神識深處。剛走得片刻,猛感一股極寒之力陡然而現,瞬間便順著他的原力倒攀入他的大腦。劉迦渾身一抖,打了驚顫,暗道:“這僵屍的念頭竟有這般強烈!”
他被對方念力阻止,沒法直接闖入臨將臣神識深處,隻好用法眼將臨將臣神識處奔逸過來的念頭一一解構,稍感好受一些。但沒想到轉眼又是百千萬個念頭從臨將臣的神識深處撲襲而至,那看似雜亂無章的思緒,轉眼竟變成刀光劍影的凜冽,蜂湧齊至,立現殺機,似乎把衝到此處的原力當作是敵人,欲聚殲之。
劉迦大吃一驚,正待讓臨將臣住手,卻在猛然間醒悟過來:“這些念力是臨將臣的修為積習自然產生的,這僵屍自己也未必清楚!他既然答應我放鬆心境,絕不會有想在此處誘殺我的念頭。”畢竟兩人修為差距頗大,就算劉迦能化解對方力道,但臨將臣如果真想要殺他,手段和機會仍然不少,沒必等到此刻動手。更何況兩人念力此時聚於臨將臣神識深處,隨時可引動血骷咒,臨將臣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劉迦眼見臨將臣的萬千念頭轉眼化作摧心奪命之力,此時已無退路,當下一念硬挺,瞬間一念化為萬念,見力拆力、遇衝化虛,絕不與之相抗。同時勉力再從自身神識處分出一念,瞬間布作一個小陣,順著前力跟至。他將此陣布於前端,臨將臣奔逸過來的所有念頭盡被導入此處,相互消解、融彙平衡掉了。
他心中一喜,將前念繞過小陣,從臨將臣那千星萬點的殺機中,穿cha而過,安靜地停在臨將臣神識根處。
卻見眼前有一股旋流斑瀾橫陳,緩緩轉動,劉迦暗道:“剛才穿過的區域應該是臨將臣六識中的意識區,眼前這或許就是末那識區域了。”他知道這末那識在人的意識之後,是人的意識所依存處,是產生“我見”的根本。凡是由“我”這個主體產生的世界觀、人生觀、人我觀念、貪愛執著等等一切知見認識,全都和此處相關。咱們意識中產生的種種想法、種種念頭、種種思維習慣,以及關於世事的種種是非正誤的判斷,還包括對一切外境的認知,美醜觀念、喜惡分別、愛恨憂愁等等,全由此處開始。
打個比方吧,倘若哪位哥們兒在意識中產生“我是一個女人”這個觀念,他最多隻會笑笑而已,認為這是一種變態心思。但如果末那識中的“我見”產生了“我是一個女人”這樣的觀念,那他就會真得認為他是一個女人,同時產生作為一個女人該有的種種情緒和思維。此觀念稍弱的,他很可能會痛苦於自己是個披著男人外衣的女生,此觀念稍強的,定會毫不猶豫地自宮而為女子,從此與男人世界拜拜。
換個角度,咱們常說深信佛法,何為深信?便是那信念堅固於末那識深處時,便是深信。倘若隻是意識上的相信,離深信二字還遠得很。因此心理醫生常常告誡不自信的病患:“你要在每天睡覺前,不斷地重複相信自己的觀念,恒常持續,定會擺脫不自信的心靈。”究其根本,便是通過意識的反複回饋和強調,加強末那識中的自信觀念,最後自然而然地在意識中生出一股不可動搖的淩然自信。
再打個比方,有哥們兒說:“chgor,那你試著讓末那識產生一個觀念,你一定會發財成為億萬富翁,能成嗎?”咦,這是個好例子啊。偶常常都在這麼想哩。但偶的這個所謂“想”,尚停留在意識處,那末那識區(也就是咱們常說的內心深處)卻很難相信這會成為事實。為什麼?因為末那識中的“我見”擁有太多堅強的觀念,比如“我是個沒有背景的小子”、“偶長得不帥”、“偶隻是個江湖混混”、“偶做事沒毅力”、“偶不會做生意”等等,諸多觀念相互纏繞,意識反饋回去的種種念識,立刻被這些強大的積習力量消解,偶跟著便會產生一個念頭:“唉,當億萬富翁這種事太難了,還是下輩子吧,今生就這麼鬼混吧。”此念根深蒂固,堅定到偶毫不懷疑偶的性別一樣。嗬嗬,改變積習,改變認知,改變業力慣性留在偶們身上的一切,非踏踏實實地認真修行不可,絕非兒戲啊。相反,倘若哪位哥們兒真能通過修行,從根本上、從內心深處、從末那識內甩掉那些消極的知見,以一種積極的、向上的、陽光的知見來重新定義自我,這末那識中的“我見”必定帶來與之相應的能力,讓你心想事成呢。
看到此處,想來大部分哥們兒都該明白劉迦想做什麼事了吧?他知道他此時沒有能力徹底根除臨將臣身上的血骷咒,便想在臨將臣的末那識區留下一個針對知見過濾的機製,消解臨將臣認為血骷咒早晚會毀掉自己的這部fenshen體認知,產生類似於“血骷咒隻是小兒科的手段”這種知見,從而改變臨將臣的身體對血骷咒的慣有反應。
那臨將臣以前的觀念是什麼?一想到血骷咒就會膽顫心驚,末那識立刻會因之產生種種知見,緊跟著身體便會對血骷咒產生相應的種種反應,比如後果嚴重時自己會化為血水、後果輕微些自己也會變成小僵屍等等,這些身體反應一一調動起來,臨將臣不死才怪。但倘若臨將臣的身體對血骷咒的認知不是這樣,血骷咒發生時該有的種種效應,臨將臣的身體不與之相應,一個巴掌拍不響,那血骷咒的威力對臨將臣而言,隻怕連玉靈子的無極遊魂手都及不上。
佛道兩家的修行法門中,常常說修為高的人,入水不能溺、入火不能焚,處荊棘中而無傷,處淤泥中而不染,其道理便是其境界所在,外境既來,心常寂而不動,不會因裏應外合而產生種種妄念,當然不會被諸相所迷。任世事千變萬化,美女來了、橫財來了、恭維來了、恐嚇來了、威脅來了,他內在沒有與之相應的東西,包容一切,又不駐留在任何一處,如何能受其害?
當然,劉迦現在用的這個法子很機械,也很有危險。生命的知見與慣性積習大有關聯,業力強大而不可思議,除非自己想改變,否則任何外力,都容易產生意想不到的惡果。這其實也是上麵說的道理,你告訴一個人關於一件事的真相,可他的認知體係卻產生壓根兒不相信你的觀念,任你苦口婆心、任你妙口蓮花,全然沒用。為什麼?因為一個巴掌拍不響,他的認知體係內沒有與之相應的部分,如何相信你說的話?就如哥們兒甲看一個女人死活不順眼,見一次吐一次,哥們兒乙看同樣的女人卻視若天人尤物,沒有別的原因,各人的認知體係雖有共同之處,也有相異之處,這不同的地方,看同樣的女人便變現出了兩種全然不同的形象。
劉迦的念頭稍停之後,法眼順勢透晰臨將臣末那識區域的種種組合結構。那結構看似簡單,但多看得一會兒,卻發現其變化無端、交錯間雜,似乎每個地方都能借力,又似乎全無力道可借,直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勢態。他自從見到這斑瀾旋流以後,一直小心謹慎,不敢妄為,便是因為他看了諸多佛法理論後,知道自己這法子大有風險,就算是臨時變通為之,也如在太歲上頭上動土一般。那臨將臣體內能場既深,修行多年所積累的認知也極為堅固,稍有大意,不僅幫不了臨將臣,劉迦受其強大知見幹擾,也很容易陷入幻境之中。但他急於想幫臨將臣擺脫血骷咒的束縛,就算不能幫得徹底,起碼也希望助臨將臣將血骷咒暴發的時間向後推延。
他布下幾個陣點,緩緩連出一個陣法,試著把臨將臣關於身體知見的部分堵在末那識內,而不讓其隨意操控臨將臣的身體反應。但那陣法剛一成型,立被衝散,他暗暗驚道:“人的知見頑固堅強之極,真是不可思議。難怪大凡有智慧的修行者,從不強求別人改變,往往借助機緣所在,用巧力而為之。可要等到我真擁有佛祖菩薩的智慧時,隻怕臨將臣的血骷咒已發作千萬遍了,事情既已走到這一步,再怎麼也得試到底才行,否則我會對臨將臣失言了。”
劉迦見一個陣法不行,幹脆借著臨將臣心神稍靜之時,瞬間連下十個陣法,每個相鄰陣法所使yongli道全然不同,這個硬阻、那個便導行,這個借力打力、那個便包容凝聚,總之每個陣法都不盡全力,隻是消融對方部分力道,把剩下的去勢留給後麵的陣法。這樣層層剝落,一時竟大見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