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迦體內眾人個個都精明無比,哪裏聽不出達摩克利斯的話外之音?一時竟愣住,稍後岐伯立時罵道:“那姓達的又想挑起是非了,咱們一路上死的次數還少羅?現在有清靜日子不想過,卻又提那些陳年往事,修行者不好好清靜無為,哪來那麼多的熱情?該死。”白玉蟾一臉憂色道:“咱們都是些小人物,難以理解那些大人物的心思,但老夫總覺著他們天幽宮的人個個心思極重,說得好聽呢,是宏圖偉誌,有大拿大放之能,說得難聽呢,是野心太大呢。”
明正天前時跟著幹玉等人,在河外星係到處指手畫腳,頗為快樂,此時聽得眾人之語,不禁暗暗急道:“當初大哥重做天幽宮宮主時,可沒說過有打仗這義務啊,況且打仗和打架完全不同,打仗可是大規模的群歐啊。”忽然聽到非所言在一旁笑道:“老明,你可是天幽宮宮主的大弟子哦,這衝鋒陷陣、身先士卒的事怕該有你的份吧?倘若你這大弟子都不起那榜樣和表率作用,誰還肯賣力向前?”明正天聞言立時呆立無語,一塊大石頭放在胸口,搬也搬不走了。
藍沁在一旁暗暗尋思道:“倘若他受那姓達的挑唆,真得想恢複當年的雄風,隻怕這麻煩不小,我要不要回魔界請爹爹派人出來幫忙?”忽見一旁的玉靈子搖頭晃腦地說道:“嘿,倘若打起來,老夫可要好好練練那無極遊魂手,對陣之時,生擒他幾個……”藍沁聽得惱怒之極,見四周眾人各忙各的,沒人注意這邊,當下一指藍光射中其後背,玉靈子頓時暈倒在地。
李照夕在日記上寫道:“達摩克利斯滿腔熱情,總想做一番大事業,可天下的大事業總是很難做的,動則便有千萬人頭落地……也不知道這日記還能不能寫得下去。”
劉迦見達摩克利斯越說表情越是激動,自己卻是越聽心中越發顫栗,終於忍不住問道:“那……咱們退回去的人有多少?”達摩克利斯深吸了一口氣,歎道:“千萬大軍,退出修羅天的人數不到五十萬。”劉迦心中一怔,想到那近千萬的生靈橫屍星河,想到兩軍陣戰的殘酷屠殺,一股莫名壓抑湧上心頭,竟呆呆地說不出話來,腦海中隻是不斷閃過那廝殺與呼嚎的慘烈,似乎那塵封往事又重回眼前,隻感到心跳加速,情緒激dang。
幹玉見他沉默無語,忍不住對達摩克利斯嗔道:“達相,那些都是好遠的事了,你幹嘛老提起來,說得大家都不開心。”達摩克利斯說起前事,心中正自鬱悶,聽得幹玉此語,忍不住反唇相譏道:“你自己沒死,當然開心得很,當時麒麟一戰,是誰負責鎮守後方的?結果又是誰最先逃命的?倘若不是西相被人嚇得花容變色、東逃西竄,鎮守後方的天幽宮軍隊中,不乏高手,哪有那麼容易被人偷襲得手?”
幹玉聞言,立時色變,纖指微抬,那“含沙射影”的柔力已悄然釋出。劉迦正在沉思,猛覺殺氣升騰,立時長臂伸過,將幹玉襲出之力收掉,同時淡淡地搖頭道:“幹玉,不可亂來。”幹玉正待嬌嗔,卻見劉迦一臉凝重,全無平時嘻皮笑臉的隨和,心中害怕,立時退在一邊,不敢有所異動。欣悅禪見他立在一旁默然無聲,知他心中難過,當下上前柔聲道:“你也不用太內疚了,當年都是我任性了……”劉迦擺擺手,沒有說話,卻走到一棵樹下,背靠著樹杆、雙臂攤在膝上,愣愣地坐著發呆。
劉迦此時心中亂極,今生的修行對他而言,本來隨意多於執著,可隨著前生往事的諸多經曆重回眼前,能力不斷地增強,比之普通修行者的際遇雖是幸運萬分,但自己仿佛卻越來越難自由,越難越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捆綁起來。隱隱覺得有一種擺不脫的命運,始終著牽引著自己,逃不掉、掙不脫,總在不知不覺中又走了回來。
他心中暗暗在想:“倘若我不知道自己是天幽宮宮主有多好?不知道曾有那麼多生命毀在自己手上該有多好?”但現實卻是越來越多的本不相幹的事情被加載了自己的身上,看似無形卻又真實責任與負疚難以避開,不管如何開脫,那千萬人的血債又該如何了斷?心中暗暗感到修為高了未必就是好事,一個出人頭第的角色,似乎總要承受與之相應的義務和責任。倘若自己是玉靈子那等小角色,連枯寒等人捉人質時,都不屑於捉他,那該多好?所幸玉靈子此時尚暈倒在地,不知他心中所想,否則……又要暈倒一次了。
這就好像一個本來無牽無掛的嘻皮青年,忽然被人告知自己是某億萬富翁遺落的私生子時,開始尚有社會地位轉換和財富揮霍所帶來的快感,但也很快便融進了各種財產紛爭和利益糾紇之中,而且總會感到解決這些糾紛就是自己的責任所在。級別的變遷,帶來了異樣的自由,也同時帶來了與之相應的煩惱……可見世事總是平衡。就如那chgor,開始碼字兒時,小心翼翼、戰戰兢兢,讀者大大同情他是新手,不忍心將其一棒子打死。雖見其惡心,但大多出於菩薩心腸,教育為主,拍磚為輔,更多時候隱忍不發,由得其自娛自樂,隻當作沒看見。可後來漸漸碼得多了,那小子以為蒙混過關,終於原形畢露地放肆起來,就如那脫韁的野馬,一發不可收拾地叫囂呼東西、隳突呼南北……終於被人發現而曝光,此時再躲已然不及,那本就不堪一擊的瘦弱立時被打得千瘡百孔,體無完膚。倘若他一直謹小慎危,雖無顛狂的快感,但也無被人發現而拍死的機會……他不明世事平衡之理,是以難逃劫運。
劉迦在樹下沉默良久,別人以為他在懺悔或是在追憶往事,但卻不知這些情緒隻是困住他一時,他更多的卻是在想:“那幹玉說得對,都是些很遙遠的事了……既然是很遙遠的事,我何必老是放在心上?雖然死了很多人,可人既然死了,我又不能救活他們,心中內疚又有什麼意義?看那達摩克利斯的樣子,是很有熱情的人了,定想重振當年的輝煌什麼的,我哪有這種興趣?”
想到前生與今世似乎可以新老劃斷,兩不相幹,心中寬慰許多,當下長歎一口氣,站起來對眾人說道:“過去的事,不管對錯,都過去了,咱們就算再做些什麼,也彌補不了那時的過失,今世好好修行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