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一(1 / 1)

三十年來,我第一次回到這座城市。事實上,她的死也避免了第二次的到來。

靈堂裏麵擠滿了人,哭聲響成一片,大多數是上了年紀的婦女。我就站在門檻邊上,隻要前麵的家夥稍稍往後一點,我就有可能絆個底朝天。想到這,我下意識的扶住了門框,畢竟也是上了年紀,不再是像年輕人可以隨便打滾的年紀了。牆壁上掛著她的黑白遺照,如果不仔細看我簡直不敢相信照片上的那個老態龍鍾的女人和三十年前令我魂牽夢繞的女郎是同一個人。我不由地歎了口氣,想到她也可能認不出我。有些東西實在是太容易被時間奪取了,哪怕是我們珍視一生的生命。聽說她是得了癌症,死在了手術台上。令我驚訝的是,她到現在還沒結婚,我記得二十年前她是打算和一個男人結婚的,也正是這個消息徹底的解決了自從分別以後我就對她產生的相思症。但不知為何,婚禮在當天取消了。從那之後,我便再沒收到過她的消息,直到昨天晚上我在公園散步發現了她的死訊。

天氣明明很熱,可我就是有股想出去轉轉的想法,具體怎麼回事我也說不清楚。傍晚的空氣幹燥的讓人發狂,奇怪的是出了門之後身後就像有股風推著我走一樣,一眨眼的功夫我就走到了往常散步的公園裏去。當我終於停下腳步的時候,發現麵前那棵樹有點奇怪。它那粗糙的樹皮中慢慢地滲出血一般的顏色,過了好一會我才辨認出來眼前的兩個大字:田瑩。

人群漸漸的安靜下來,隨後自動地排起了長隊。我不出意料的被擠到了隊伍的後麵。前麵的又有控製不住情緒而哭起來的,我並不認識這的每一個人。拋開穿戴不談,就我這一口外地口音已經注定在這場葬禮上不會有人和我搭腔。

院子裏有棵老梨樹,葉子已經開始泛黃。一陣風掃過,我裹緊了外套,順著樹葉飄落的方向我好像看到了一個熟人的身影。

是他。那個要和她結婚的男人。

會是他嗎?難道我認錯了?

不太可能,盡管他戴著遮陽帽,可我看到他的臉了,姿勢也差不多,應該不會錯。於是我再次裹緊了衣服,離開隊伍,走到那男人身後,拍了他一下肩膀。

他轉身的一瞬間我就知道自己看錯人啦。這是一張冷酷的臉,和我印象裏的那個人確實很相像。眼鏡下的一雙警覺的眼睛顯露出被打擾的不快。我之所以肯定自己認錯了人是因為這個人的左額角有一塊無名指大小的褐色胎記。盡管時光荏苒,但無論多少年過去,我的朋友也不會長出一塊胎記來。

“對不起,先生,我把您當成我的一位老朋友了。”

“沒關係。”這個陌生人拍了拍肩膀冷漠的說。

那天下午我沒在棺材蓋上之前看她最後一眼,原因很簡單: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早變成了一個普通的老太太。所以我又何必去打破自己對她的一切記憶呢?雖說如此,她的死卻還是讓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就好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盡管沉到了河底,可是湖麵上的波濤仍遲遲無法散去,反而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河岸,在寂靜的山穀裏傳遞著響亮的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