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書生縱論(中)(2 / 2)

秦州此前已不乏先例。代提學官舉行科考的官員,有時是知州,有時是分巡道。

楊錚聽胡忻講完,誠意謝其解惑。這些科考中的門道,多了解一些自是大有好處。

趙澍坪說這一次科考是知州主動討來的,想必不是虛言。因分巡道是進士出身,而吳知州隻是個舉人。不過知州本有興學科舉之責,主動承擔也合情合理。

對於吳知州的心思,楊錚因是幾件事情的當事人,甚至可稱得上是幕後推手,故而比趙澍坪還了解得還更透徹一些。但趙澍坪僅通過一些表象便能將這些事情聯係起來,確是相當不簡單。這人在分司衙門任事,對官場中事的見解,明顯要比呂、胡二人高明一些。

幾人邊走邊聊,不覺已繞過了天水湖,到了黃瓜河前。過了木橋後,呂成亮邀楊錚一同去他家中小坐。楊錚欣然應允,便讓月盈三人先回楊家坪,獨自與呂成亮等人去了呂家崖。

呂成亮將趙、胡二人介紹給楊錚,多少帶著些提攜之意。而楊錚也很需要拓展一下自己的圈子,以獲得更多的信息和資源。方才一路閑聊,就初次接觸的印象而言,趙、胡二人都是可交之輩。

到了呂成亮家中,幾人先拜見了他家中長輩,隨後便去了呂成亮自己的院中。裏老家不愧是赤峪裏屬一屬二的富戶,宅院頗為寬廣。呂成亮的這個院子,就比楊錚家的還要大一些。

四人在正屋裏坐了。相公們的書童、伴當提進幾個食盒,將裏麵的菜肴在桌上擺開,幾個熱菜竟都冒著絲絲熱氣。楊錚細看那食盒,見盒底有燃著的炭火,中有隔層,製作得很是精巧。此時天氣還尚未冷,食盒的作用並不十分突出,若是冬日裏外出,隨時能吃上口熱菜,可就是一件極愜意的事了。

呂成亮讓人擺上碗筷,又開了壇酒。因楊錚不飲酒,便給他沏了壺淡茶。

楊錚本以為科考將至,秀才們會交流一下文章心得,見他們擺起了酒菜,便知道是不會談這些了。大概以這三位的學識,根本就無須擔心。

對於他們而言,倒是天下大事更適合於佐酒。沒多大工夫,就說到了閣臣中樞。從高拱被逐說到高儀病故,從張居正執掌內閣說到馮保這個開了大明先河的顧命輔政太監,有褒有貶,不一而足。

楊錚這才知道,之前在湖邊議論知州、提學之流的官員,於他們而言隻是小菜,天下之事就沒有他們不敢議的。

大明的讀書人一直都很敢說,除了少數幾個時期外,也不會有什麼嚴重後果。而自陽明先生的心學傳播開來之後,這種風氣就更加濃鬱了。其中尤以王艮開創的泰州一脈為甚,天下之事無不可說,大有語不驚人死不休之勢。

呂成亮曾在南直隸一帶遊學半年多,去過那邊的幾個書院,明顯是受了些影響的。這從他談及那段經曆時的話語中便能看出。趙澍坪雖見事獨到,常有不俗見解,但若論言辭之尖銳,卻還是及不上他。

見秀才們談得興起,楊錚借機請教了一下肅王府給撫恤銀的問題,這倒引起了他們的興趣。

趙澍坪道:“肅藩一支大體還算本分,未聞有太多劣跡。若我沒有記錯,現今這位肅王是去年才襲封的,此前至少有六七年隻是以宗理身份掌肅王府,並未封王。”

呂成亮問楊錚道:“令兄罹難是何時之事?”

楊錚道:“嘉靖四十三年冬。”

趙澍坪道:“當時肅王府應是隻有宗理而無肅王。”

胡忻道:“想是肅王襲封之後想起當日之事,心中有愧,這便遣人來發下撫恤銀兩。”

趙澍坪道:“那他去歲便應遣人過來,為何要等上一年?照我看,還是和朝廷相關。子明,你將近期邸報取來。”

呂成亮便到東首書房架上取出了幾本小冊子過來。趙澍坪從中撿了一本,翻閱片刻後,攤開放在桌上,說道:“或與這幾份詔書相關。”

趙澍坪所指的第一份詔書,是穆宗皇帝遺詔,其中有“宗室親王,藩屏是寄,不可輒離本國”等語。第二份是新帝的大赦詔書,對宗室多有優免之條。第三份則是訓誡天下藩王宗室,要他們各安本分,不得滋擾地方雲雲。

從這三份詔書看,似乎朝廷對宗藩的態度時好時壞。其實前兩份隻是依成例而行,最後這一份才算是真正的態度,但除了措辭嚴厲一些,倒也並無特異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