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章 知交(2 / 2)

石重貴繼立後,隻對契丹稱孫,卻拒不稱臣。公元944年,契丹伐晉,交戰澶州,互有勝負,次年,契丹再次南征,石重貴親征,再敗契丹,及至947年,契丹第三次南下,大晉重臣杜重威降契丹,石重貴被迫投降,被俘契丹,大晉滅亡。同年,耶律德光改“大契丹國”國號為“大遼”。

呂蒙正竟是大晉子民,難怪他欲與她借一步說話,卻又欲言又止。她雖不是契丹人,耶律隆緒四人卻來自大遼,何況她也身著了胡裝,呂蒙正有所顧慮是情理之中的事。如此說來,她與他反卻越發同病相憐了,但呂蒙正終歸還與她不盡相同,她亡的不止是她的國,更是她的家,而他最多隻是大晉的亡國之民。

永寧心有所感,呂蒙正喟然長歎道:“家道中落,吾此番來東京,本為應今歲春闈之考,考取功名,沒成想所帶盤纏半路為一小黃門攘竊……”

話說到這裏,永寧也已了然於懷,他現下果是囊中羞澀,故才不惜麵子在街頭討個生計:“阿兄何須長籲短歎?智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不戚戚於貧賤,不汲汲於富貴,忘懷得失,方是君子之大雅,至情至性所為也。”

看著她,呂蒙正似是一愣,瞬如醍醐灌頂,不覺大喜過望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日聖功受益菲淺,但請受我一拜!”

“阿兄折殺吾也。”永寧虛扶了他一把,“阿兄乃真君子也,才冠三梁,今歲春闈,定可拔得頭籌,光前裕後!”說著,雙手奉上那串銀錢,“上元一過,春闈之期不過餘月,阿兄不若收下,榜上提名,進士及第,高中科舉,方不負兄之所學。”

春闈之日,多在二月裏,為期九日,與秋闈同為三年一考,俱分三場,每場三日。轉眼就至。

“無功不受祿,使不得,使不得……”呂蒙正忙忙推辭,他怎會聽不懂她言外之意,這臨陣磨刀不快也光,但君子愛財取之以道,總不好白白受人恩惠。

“阿兄!”永寧臉一沉,“‘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莫非阿兄覺著與吾之間是小人之交?”

“非也,吾絕無此意……”看她蹙眉抿唇,呂蒙正竟有一刹那的失神,“萍水相逢,忝為知交,吾,吾……”

“如此阿兄便收下!”不待他往下說,永寧就把銀錢往他懷裏一撂,眉眼盈盈衝他一笑,“便當是吾相賀阿兄來日中榜之喜了!阿兄名滿天下之日,莫忘為官之道,造福一方,吾與阿兄今日之交,便不失為君子之交。”

提著手上的銅錢,呂蒙正的手有些顫抖,後退一步,朝她長揖一禮:“它日入仕,聖功沒世不忘今時之恩承!”

“阿兄修襟,能容天下事也!”永寧恭敬地還了禮,“得與阿兄結交,乃吾之幸。今兒時辰已不早,吾便在此與阿兄拜別了。”

看了眼一旁的甲士,及停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馬車,呂蒙正猶豫道:“且不知,此聚一別,何時可再得見?”

“有緣自有相逢時。”永寧與他相對一笑,轉身走向馬車。

目送她轉身而去,呂蒙正想起何事般回身疾步到攤兒前,就在那些胭脂水粉堆裏一陣翻找。

待那名甲士放下所買的脂粉,永寧踩著車凳步上馬車,馭夫剛要替她撩落卷簾,車側傳來一聲急喚:

“李青!”

這聲喊喚,頗急切,聽似還有點生怯。

永寧抽身回頭看去,呂蒙正已奔至車前,又急聲喚了她一聲:“李青……”

垂眼看向他抬手遞上的物什,永寧心頭一暖,溢滿了暖暖的溫心。

她跳下了車:“阿兄美意,李青哂納!”

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

馬車駛離,消失在拐彎處,呂蒙正還站在路邊凝望馬車離去的方向,那張對他言之諄諄令他茅塞頓開的笑臉,臨去那一笑,使他為之心蕩意牽,無以言表。

許多年後,依是忘懷不了。

時過境遷,當他垂垂老矣之時,躺在病榻上,還對這張臉,對昔日初見時的這一幕,對他這個萍水相逢、忝為知交的貴人,獨獨記憶猶新,對那個化名李青的忘年交曾跟他說過的每句話,仍言猶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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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史上一般把西京認為是西安,這也是學術上的一個統稱,不過在北宋西京一般指的是洛陽一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