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求於人,禮下於人。
眼看他就要邁上玉階,她再也顧不上旁的,何謂女子該有的矜持,何謂該與不該、當與不當,索性拔腿就朝他急奔過去。
“刷刷”幾下子,玉階上的宮衛,持於手的長戟直指向她玉頸刺來,眨眼即可在她身上戳出不下十幾個血窟窿,讓她命赴黃泉。
雙腿一軟,永寧直直跌了個跟頭,皓腕磕的生疼,磕破了層皮,滲出了血絲。
趙德芳陡然止步。
“退下。”
這聲喝令,溫潤而又透著不容違逆的氣勢。她心頭一喜,不知怎的,淚也湧上了眸眶,施施然仰首,鳳眸含淚望向直立在長階上的他。
宮衛整齊劃一的收回長戟,自行退立回原地。
趙德芳定定地又凝了她半晌,他拾階而下,長袍迎風,衣袂翻飛,彎身拉了她爬起身來。其實,她還沒出聲,他就已感知到她有話要與他說。
許是那便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或有心虛,永寧有些不敢迎視他那雙深濯的鳳目。他似是去返匆匆,連回了趟西涼殿,他腳上的靴子都沒換。甚至都沒顧及拭淨,他的靴麵上,還淺淺的留著她踩在上麵的鞋印。
“你……你可否帶我入殿……”永寧斂了心緒,她長睫微微上翹,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濃密陰影,低低的央懇道,如訴如怨。
待她站穩身,趙德芳方抽回手,轉身又步向玉階。
永寧卻如急杵搗心,迫於情勢,又不得不急處從寬,隻當他是默允了,當下一鼓作氣,埋頭就緊跟了上去。
追隨著他的雲頭靴還沒走兩步,她就瞟到一旁的宮衛身形欲動,她不假思索的疾奔了兩步,立下躲到他身側緊緊抓緊了他飛揚的袍擺。
衣帶猛不丁被人從後麵拽住,趙德芳頓足。
永寧心知她冒失了,慌慌垂下了眼眸,秀眸盈淚,渾然不覺已流露出了小女兒家的那抹羞怯之態。昔年在金陵,曾有江湖術士傳道,鳳目劍眉乃帝王之相,比之今日所見的那幾個龍駒鳳雛,她身旁這個男人,朗眉皓齒,神儀明秀,仿佛才是真正的龍潛鳳采。
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覺未多。
她那雙盈淚的眸子,清幽的好似能攝人心魄。趙德芳心底的某個角落,深深地被牽動了下。看了看她,他才繼續緩步而上。永寧忙忙追隨著他,半步不敢落後,踏著他的足印登上玉階,一階階朝那飛簷鬥拱的大殿走去。每往上走一步,便可更近一步的看清那紫柱金梁、金龍盤柱,聽清殿內的鸞歌鳳舞,杯觥交錯之聲。
而他,由始至終問也沒問她為何非入殿不可。直到登上最高一階玉階,趙德芳也沒回頭對她說一句話,永寧飛快的環了眼大殿,自知不能就這麼堂而皇之的隨從他進殿,他是皇親王孫,即使今不如昔,那也是趙宋王朝的鳳子龍孫,可她不同。
“興元尹至!”
柔尖著嗓兒的通稟聲,再次在殿門側響起,永寧放緩了步子,悄無聲息的與前頭的主仆二人拉開了兩步,盡管在宮道上與他初見時就已猜知他就是那個無緣帝業的人,是那個在趙匡胤暴死後本應最有望登基為帝卻被自家皇叔以一卷“金匾之盟”搶占了皇位的人,可此刻親耳聽著這聲通稟,她的心還是狠狠撕扯了下。
倘如她和他,都不是生在帝王之家,或許今時今日的這一場相遇,也會變得美好,會是一場可以憧憬的邂逅……然而他和她,今生今世身上都背負了太多。
殿外,不遠處的盤龍金桂樹下,趙廷美長眉入鬢,唇若塗脂,袖手旁觀著那抹嬌小的纖影直步向那兩扇巍然屹立在二十四節玉階之上的殿門,才負手道:
“且去查探下……”
“那個醜婢?”順著主子的目光看去,衛寒剛毅的麵棱,額上青筋輕跳了下。
他可是長目飛耳,耳力過人,那些人的一言一笑都被他聽了個真切,不漏一字。他敢以命起誓,所稟之言,不差分毫,絕無疏漏。那小婢既說自己是武強府尹府上的,諒她有九條命也不敢隨意扯謊,又還有何可查的。
“姑勿鑿定。”
趙廷美眯眸一笑,字如珠璣,敲擊在人心尖上。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今日這大殿外的人事倒比殿內的那些鶯歌燕舞還多分看頭,看得他也心癢難耐,想要湊份熱鬧了。
衛寒不解,卻見趙廷美已提步向前:“走吧,莫讓吾那皇兄坐等的急不可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