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界
文/諸梓
和先生建伍認識時,我在東京一家國際連鎖酒店西餐部做行政管理,他在一家株式會社做組長。嫁他入日本籍之前,我很自然地以為做全職太太當然要比上班輕鬆很多。真的離職後才發現,這份工作一點也不比做酒店管理來得輕鬆。
雖然我掌管建伍的工資卡,但家裏的財政並不富裕,空有權利卻沒有多少可支配的資金。建伍買了一套帶小院的兩層小樓,35年貸款,他那時的月薪是40萬日元,每年發兩次獎金,金額大約是6個月的薪水,每年加薪一次。看起來似乎可觀,但僅還房貸每個月就得18萬,再加上居高不下的物價,他的收入必須精打細算才夠用。
在國內,家務活完全可以找小時工來做,沒人會覺得奇怪,可在日本你這麼做就會被人瞧不起——你根本就是個不稱職的主婦。那些體力活可真讓人頭疼。房間是鋪的榻榻米,每天必須清潔,用吸塵器是不夠的,吸塵之後必須用地板巾細細擦拭。每塊榻榻米長一米寬半米重10斤,樓上樓下的榻榻米加起來是300塊。拆下、搬出、搬進、安裝,這麼一整套工序下來,工作強度遠超萬米長跑。
整天宅在家裏也是不行的,要經常拋頭露麵才能顯示你的存在。因為在日本,一個合格的全職太太,是絕不能一次性買回一周的菜擱在冰箱裏慢慢消化的,對家人負責任講營養且體麵的做法是每天去菜市場買鮮貨。最受不了的是,在日本,哪怕已經累得半死,在出門前也必須打理好頭發換好幹淨得體的衣服,還得略微化個妝,蹬上高跟鞋前往菜市場。
後來女兒出生,公公婆婆搬來跟我們一起生活,我便愈加忙碌。我每天的作息時間是這樣的:早上5∶50起床做飯,要像做正餐一樣做出一葷一素一湯一飯;6∶20叫建伍起床,伺候他吃完早餐後送他出門;7點叫女兒起床,幫她洗漱完畢喂完早餐後陪她在門口等校車;7∶40叫公公婆婆起床吃早飯,直到8點早上的工作方才告一段落。8點到9點可以略微喘口氣,9點開始梳妝打扮,9點半去菜市場,10點半回家洗衣服,11點半開始做中飯。12點半開始每天最輕鬆的午休時光。2點開始搞衛生,3點半在門口接女兒,順便給她端下午茶點,4點開始做飯,6點是每天最重要的晚飯,7點準備洗澡水,我最後一個洗完澡收拾好浴室時,一般都在9點半。如果建伍想小酌兩杯,還得重新下廚房為他做兩味佐酒的小菜。
作為一名全職太太,我每天的工作時長超過12小時,比傳統的8小時工作製要超出50%。這還隻是平常的日子,遇到一些比較特殊的日子還需要“加班”。比方說到了櫻花祭,是必須舉家出行去看櫻花的。起床時間就必須提早到早上4點,必須做出涵蓋壽司、天婦羅、沙拉、關東煮、三明治……九種食物的賞櫻大餐,將碩大的食盒填滿。然後一家人換好和服,一起去繁花似錦的櫻園找一個櫻花樹下的好位置,鋪好草席,將那些花3小時做好的食物一份份排開,給老公和公公倒酒,給婆婆倒茶,給女兒倒果汁。
到了中元節,就更是忙得像打仗。要開列出必須禮尚往來的親朋好友名單,預算出每家的節禮檔次,然後去賣場挑選回價位適宜的禮物,回到家精心包裹打點成禮盒的模樣,再送去郵局,在中元節5天前統一寄出。有送的,也有收的,幾天之後別人寄來的中元節禮物接踵而至,必須一一登記,然後逐一打電話過去表示感謝,稱讚對方送的禮物實在是合心意。
身兼廚師、清潔工、會計、采購員、郵遞員……多種職業於一身的回報是,在家裏這一畝三分地上,我是最有權威的首席執行官。自打有了女兒後,無論是公公婆婆還是老公,都不再叫我的名字,對我的稱呼是隨女兒的——媽媽。隻要是與家庭生活有關的事宜,我具有一票決定權與一票否決權。比方買車時,建伍本來看中了一款雙門四座的馬自達小跑車,但最後買回來的卻是一輛七座MPV。雖然他於心不甘,但我一言既出便是最後決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