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母親,不想母親再度傷心欲絕,又不想被上的父親嘲笑他是個婦人之仁的懦夫。他沉思許久後,道:“我決定按計伏殺兀木世子,此後定會背上抗旨罪名,我這就寫二十封家書,如果我被依法處斬,還請嵐兄向家母謊稱我已逃出刑場,以後每年寄一封家書告慰她,我還活著,讓她安心。”
帥案上擺在一疊紙張和一支筆肚還未風幹的毛筆。侯子雲完後,心生悲痛,頓時淚如雨下,痛哭許久後,執筆奮書,一口氣寫了二十封告母家書,卻唯獨不給奚瑤寫上一封。他考慮的是,不想奚瑤牽連進來,就讓她以為他就是個忤逆的臣子,漸漸忘記他,不要再受相思之苦。
淩嵐麵色痛楚,看到那其中幾封家書,裏麵寫道:慈母在上,父親為了大雍一座城池可以不惜性命,抗旨不尊。兒知母親一直視父親為一代英雄,兒自然也想追隨父親英跡。故,擅自伏殺北潢世子,大挫北潢軍心。今,兒幸獲部下相救,留得一命,苟活於世,不敢露麵,隻待聖上大赦下之時才能相見,望母親養好身子,待與兒重聚。
另一封寫道:慈母安心,兒過得甚好,與幾位部下在山中隱居,衣食自足,無意間探得山中有一寨子,得寨主賞識,已應諾待其女到了婚嫁年齡,便許給我為妻……
又一封寫道:慈母歡心,兒娶得寨主之女,已生下一子,名叫侯經,待明年再生一子,取名侯緯地,希望他兩兄弟長大成人後有經緯地之才,待聖上大赦下之後,就讓他們前來探望奶奶……
……
侯子雲當真用心良苦,這滿滿的二十封家書,每一封都讓侯母抱著活下來的希望。他對大雍國有此忠心,對於母親又如此孝順,可惜自古以來,忠孝不能兩全。
敲山先震虎,攻人先攻心。他為了頓挫北潢軍心,從心理上撕開敵軍一道口子,讓我軍少死數千上萬將士的性命,而不顧自己違抗聖意,引來殺身之禍。
淩嵐看得心裏一陣酸楚,他不想侯子雲做出這種犧牲,反問道:“侯兄弟,須不知如果殺了兀木世子,也可能會讓北潢上下同仇敵愾,更加憎恨大雍?”
侯子雲早就有此慮,他擦幹眼淚,穩定情緒後,告訴淩嵐,北潢國內並非團結一心,連世子和王子都互相坑害,更別那些身份卑微的軍士了。為了自己的利益,勾結外國大將伏殺自己的王兄,此等陰險人之舉,何能讓舉國上下團結一心?
若是北潢國人有慷慨赴義之心,十一年前又何會歸順大雍,這十年期間北潢百姓不曾有叛亂之舉,完全就是北潢王自己死性不改,圖謀自立。
要是殺死北潢軍士的兄弟姐妹、父母妻兒,人家會同仇敵愾,但殺死一個縱情享樂的世子,與他們何幹?那些北潢兵隻不過都是為了一口軍糧活命罷了,隻要兀木世子一死,我軍揮師北上,北潢必定是軍心大散,不堪一擊。
淩嵐知道此間道理,他隻是為了製止侯子雲抗旨前去伏殺兀木世子,才故意如此問道。侯子雲顯然是心意已決,執意要從兀木世子身上撕開敵軍一道口子。他之前就過,如果侯子雲受難,他隻身也要前去相救。眼下,看著侯子雲這二十封家書,字字鑽心,句句催人淚下,怎忍心讓他以身犯險,於是道:“既然你叫我一聲淩兄,伏擊之事便讓我前去,你坐鎮易州,等待援軍到來,率領他們攻破北潢。”
侯子雲睜著淚眼,久久望著他。想不到一向主張和談的淩嵐,也有這等義薄雲的豪情。而他已有妻室,上有老下有,怎麼跟自己單身一人相比,侯子雲道:“子雲孤身一人,隻有一個母親牽掛,淩兄一家老還需你照顧,子雲是萬萬不能讓你背上抗旨罪名的。”
淩嵐執意要替他下達這個伏殺兀木世子的命令,侯子雲極力勸阻,見他聽不進去,最後隻得以大都護身份壓住他,命令他坐守易州,道:“我這一罪名定會讓宗府二夫人時常挖苦母親,若淩兄真心相助,便悄悄將我母親接到你府上贍養,子雲萬謝!”
兩人都不想對方背上違抗聖旨的罪名,爭執許久,最後還是淩嵐軟了下來,畢竟他還有一家人要照顧。侯子雲一去,淩嵐照顧侯母一人不成問題。而淩嵐一去,這個二十歲的少年如何能照顧淩嵐一家老?
言罷,侯子雲令淩嵐留在城裏整軍備戰,等待雍武帝派來的兩路大軍到達之後,再銜接易州事宜。
這一去,回來也得因私自提前出擊受到軍法處置,淩嵐心裏隱隱擔心,以他對侯子雲的了解,真不知他會不會因為橫豎都是一死,而深入敵境,對兀木世子窮追猛打,直到擊殺掉目標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