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五今年五歲了，在他記事的時候起，父親常年在外地工作，爺爺在奎五還沒出生就去世了。奎五和母親以及奶奶三人住在一起。雖然奎五有不少的堂兄弟姐妹。但奎五並不願意跟他們一起玩，因為五歲的奎五走路不很利索，不是殘疾，而是由於長期的營養不良，使得奎五身材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小，大大的腦袋，大大的肚子，胳膊與腿長得很細，並且在站立的時候腿逞o字形。頭發倒是長得很濃很黑。奶奶在見到奎五的時候總笑說奎五不像他的父親，而是像一個蛤蟆。說這些話的時候，奶奶那滿是皺褶的麵孔上，疲勞、冷淡的眼神中透著一絲莫名的厭煩與懷疑。也許是奎五的奶奶帶了太多的孫子的緣故，“孫子”這個詞兒在這個老太太的眼裏並不像某些爺爺奶奶那樣將自己的孫子或外孫當做心肝寶貝，而是她應盡但又不想盡的義務而已。那時的村裏還沒有通電，每到夜晚的時候奎五家點的是一個小小的煤油燈。說是煤油燈其實隻是奎五的母親不知從哪裏淘換到的一個小小的深棕色的藥瓶當做燈體，燈芯是自家紡棉時自己紡織出的一個粗粗的棉線。裏麵倒進去一些煤油，小小的煤油燈便產生了。為了節約，燈芯隻露出小小的一點，點著後隻是一個小小的黃豆粒大的燈光。隻能照到1米左右的地方，稍遠一點就認不出是什麼人了。那時候的人們都窮，母親白天在地裏幹活，到了夜晚，吃完晚飯，母親就會再在北屋織一段時間的布。奎五家是產棉區，幾乎家家戶戶都織布，人工織出來的叫粗布。奎吾家裏所有的布匹都是奎五的母親自己親手織好後找人印染再自己裁剪出來的，有時也自己染布，就是在串鄉的貨郎那裏買好染料後，用井水按照比例稀釋均勻，然後將布匹泡到裏麵幾個小時甚至更久，以藍黑灰色為主。奎五身上穿的就是母親親手織就的。母親那“啪嗒，啪嗒”的織布聲成了奎五的搖籃曲。每當奎五回憶起自己的幼年時期，就會想起母親那織布的背影，腳底下左右一踩一踩的，梭子來回被母親在左手右手之間拋來拋去，然後雙手一推一扥。“啪嗒”聲傳來，像一首重複再重複的音樂，將小奎五帶進了甜甜的夢鄉。
夢多數是甜蜜的，但也有不是甜蜜的時候，奎五印象最深的那個夢境在奎五的幼年時光裏重複的出現過多次。
記得夢境的大體情形是這樣的，在一個平常的黃昏，奎五的母親帶著滿滿的一大木盆換洗的衣服，帶和奎五走向村邊的小河——西老灣。一路上奎五歡快的走著，如果不是力量不足的話，小奎五應該是一邊走一邊跳著的，咿咿呀呀地哼著母親哄他入睡時的一首不知名的曲子。村裏別的小朋友沒人願意跟他玩，嫌他笨，即便是有和他一起的，那也隻是欺負欺負他取取樂而已。小奎五隻有和母親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才是最快樂的，不知不覺他們母子二人走到了河邊，時值七月夏天，河水有點冰涼，但是很舒服，在母親的身邊，奎五蹲在河邊，用小手撩著輕輕的河水，並見到了小河裏小魚那土褐色的背，奎五的手指幾乎要觸到小魚的尾巴了，小魚卻哧溜一下遊跑了。小奎五對著河水中自己的倒影笑了起來。河水中的那個奎五也衝著奎五笑著，可是漸漸的漸漸的河水中的小奎五表情變的凶厲起來，竟狠狠的瞪著小奎五，小奎五嚇得趕緊站起來，想靠近母親的身體。可是當他回頭看去的時候，母親卻已經不在河邊了，小奎五趕緊回頭四下尋找，從來時的路上見到了母親的背影，右臂挎著那隻洗衣的木盆匆匆的往家的方向奔去。“媽媽！媽媽！！媽媽！！！”，小奎五大聲的喊著，可是腳步匆匆的母親好像一點都沒有聽到，自顧自的急急走著。小奎五絕望的大哭，一邊喊著媽媽一邊想極力的追趕，可是怎麼追都追不上，越追越遠。小奎五嗓子哭啞了，越著急越是發不出聲音來。小小的身體竭力的扭動著。視線中出現了一片血紅，一個漠然的聲音在奎五的耳邊響起：“醒來吧，五郎，你所能依靠的隻能是你自己，醒來吧，你並不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