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了半日,旁邊繁華的街道在眼前一閃而過,不知怎的就換上了一派山野風光,越行就越顛簸,車向前繞進了山區,山路變得彎彎曲曲,新修的馬路上散發出一股柏油的氣味,頭上的天空被樹蔭遮住了,透出星星點點的光亮出來,前幾日剛被雨水衝洗過的樹林,順著車行的方向向人撲來,留下一身的清香。
那年孟梨裳二十二歲,頭上戴著時新的女式廣沿帽,精致的臉上沒有施粉黛,隻是在小巧的嘴唇上薄薄的搽了層淺粉色的口紅,身上穿了身青色碎白花紋的連衣裙,腳上踩了雙黑色的細跟皮鞋。看著眼前重重疊疊的山巒,秀美清新的樹林,清澈宛轉的溪流,一派春色,美不勝收,心神不覺為之一振。
“我們這是去哪?”孟梨裳趴在車窗邊上,這麼問道。
“去了就知道了…”宋成瑞笑得很開心,卻不肯把秘密說出來。
山路順著彎曲的河道一直延伸開去,不知繞了多久,眼前的景色卻突然開闊起來,原來是一座山穀,山穀兩邊的山上種著滿山遍野的梨花,白的梨花林接天蔽日,映的天空都似乎更藍了,白色的花瓣婀娜多姿,隨風飛舞,有的順著山泉落進了山穀裏的湖泊裏,和碧綠的清波一起,隨水流蕩;有的落在山穀裏的桃林裏,和粉紅的桃花融在一起,紅白相間,煞是好看。
“這裏是桃花源嗎?”孟梨裳簡直看呆了,呆呆的隨著宋成瑞的指引下了車。
宋成瑞沒有回答,隻是牽了她的手,順著卵石鋪成的小道走去,小道兩旁種著些湘妃竹,竹葉在夕陽的照射下,閃爍著銀色的光圈,隨風閃動,那竹葉又薄又軟,就像是一片片真的銀葉,連那竹竿都像是銀子鑄成的。竹林的下麵,開著許許多多的野花,臥在翠綠的草叢中,環繞著五彩斑斕的蝴蝶。過了竹林,撥開層層的竹葉,沿著湖邊走過去,隻見一道細細的山泉從山上傾瀉下來,在日光的照耀下,濺起金光閃閃的水花,一道竹橋繞過這小小的瀑布往兩邊延伸開去,走過竹橋,就看見一棟靜謐的江南小院藏在桃林的後麵,走近一看,小院的邊框上寫著: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推開門,卻是孟梨裳夢中時時夢見的家,一磚一石莫不如孟梨裳所說。
“你…你是怎麼做到的?”孟梨裳摸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回憶如潮水般湧上來,感動的不知該如何表達,連‘謝謝’這句話都卡在嗓子眼裏說不出來。
“這個地方是我年輕的時候,有一次被人追殺,無意間逃到這裏來的時候發現的,當時我就想,以後有錢了一定要在這裏建一棟房子,等到不想幹了,就到這裏來養老,不瞞你說,我連墓地都準備好了,就在…”宋成瑞坐在小院裏的石凳上,笑著解釋著,心下也不在意這個話題,無奈孟梨裳的眼神實在是嚇人的很,便隻好打住了。“這湖是天然的,桃樹和梨樹什麼的都是很早就種下了的,至於房子嘛,我當時沒想好該蓋成什麼樣子,就沒動工,後來你不是說起你家的老宅嗎?燒了挺可惜的,我就按照你的話,蓋了座小院子在這裏,就是不知道像不像了…”
“不像,一點兒也不像…”孟梨裳敲了敲正堂裏雕花的石柱,搖了搖頭。
“哪不像了?你說出來,我立馬叫人去改!”宋成瑞趕緊拿出紙和筆,打算記下來。
“你幹什麼啊?”孟梨裳趕緊扯住宋成瑞打算動筆的手,“有必要這麼誇張嗎?搞得我很蠻橫的樣子!”
“不是誇張,是我怕我年紀大了,記不全,所以要…”宋成瑞手忙腳亂的解釋著,還沒說完,孟梨裳就撲了過來抱住他,他一愣,紙和筆就都掉在了地上。
“怎麼了?”突然,宋成瑞感覺胸前的襯衫一濕,懷裏的孟梨裳又開始哭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裏又惹到她了,隻能不知所措的問道。
“你說你幹嘛要對我這麼好啊?對我好就好吧,你還老要跟我說你老了…”孟梨裳抱著宋成瑞,就是不肯把頭抬起來。
“這兩者有什麼聯係嗎?難道…你還是嫌我老啦…”宋成瑞依舊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別再說老這個字了!你才四十五啊!說的自己好像馬上就要…似的!你對我這麼好,我會習慣了被你寵著的!要是你真的…真的有一天不在了,我該怎麼辦?”孟梨裳仰起一張粉粉的淚臉,嘟著嘴,用力敲打著宋成瑞的胸口。
“放心,就算真有這麼一天,我也會替你安排好所有的一切的。我已經存了一大筆錢在瑞士銀行裏,到時候…”宋成瑞手忙腳亂的隻想安慰孟梨裳,卻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壺不開提哪壺。
“那幹脆現在就把錢給我,免得我以後改嫁麻煩!”孟梨裳被宋成瑞的不解風情氣的轉身就要走,卻被他一手攥住了。
“究竟怎麼了嘛?怎麼又生氣了?”宋成瑞攔住孟梨裳的去路,滿臉的無奈,江湖上的爾虞我詐他都能應付自如,唯獨這小小女子的心思他實在無法猜透,他自覺自己每字每句都是發自肺腑,卻總是惹得孟梨裳生氣。
“我要的是你的錢嗎?你死了,再多的錢對我而言有什麼用?留著改嫁的時候做嫁妝啊?謝謝了!”孟梨裳簡直要氣的直跺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