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季節太陽西沉的時間很晚，可總是在五點時分把整座城市的頂端照得刺白耀眼，而街道、行人、車流、一切居於地麵的物態都溺於光線的陰沉麵，偶爾有從十字路口某一方斜射而出打在地麵上的日暮霞光，反差下，猶如看到一柄橙金色的利刃，戮弑著在十字街口來來往往的弱小人類。
岩田律從齊良診療室的落地窗向下看去，指腹相接摩挲著拇指與中指，神情複雜的笑了笑。
“他沒有特別介紹過自己是誰——”齊良把剩下的烏龍茶一分為二勻在兩個杯子裏，走到窗邊遞給了正看著外麵的岩田律，他抿了一口，喉結上下滑動著，仿佛那個位置垂著一根魚線，一下一下的扯動著腑髒深處將出未出的私密。
“他第一次來這裏大概是一年前，助手帶他進來時我以為他走錯了地方，我的診所旁邊還有一間地下牙科，他的樣子根本不像個精神病患者，盡管我知道不是所有的這類病患都會瘋瘋癲癲表於形色，也有深藏到幾次深入交談後才會知道，可根據我的經驗，喬禦不是，他完全和一個精神病患者不沾邊。”
因由談話勾出的深深思慮又讓麵容姣好的年輕醫生陷入彼時的疑惑，岩田律不假思索的問道：“可是你最後還是給他建了病曆，說明你還是診斷了他。”
“是的。”齊良微微點頭，“我發現為什麼一開始無法對他做出判斷，是因為他的喬禦人格竟然很清楚自己的病情。”
“......等一下，你是說他知道他人格分裂？”最後一口烏龍茶滑進胃裏時，像裹著一縷餿膾讓他不舒服，想想自己和喬禦的幾次見麵中，對方究竟是以什麼身份來委托自己，其中以喬禦的身份是什麼時候，或者說他根本就在撒謊假裝，腦子裏瞬間浮出一幕當自己背轉於對方後被“你就是個裝著精明的傻子”那樣的眼神解讀自己的背影，岩田律猝然生出一股現在就去揍死那個男人的想法。
如鷹隼般明銳的偵探露出難得一見的窘態時，相形之下齊良眨著眼睛點頭反而顯得很詭豔，“是的。”
他接著說道：“你無法想象，喬禦第一次來拜訪我時，他是以第三人的身份求取幫助，就是以患者的至親，說著貴族一樣優雅如詩慢條斯理的話語，舉止紳士，看著他的眼睛你就看見了上流社會寶石般奢靡璀璨的生活狀態，他就坐在你剛才坐的那個位置上。”纖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向沙發靠椅，眼前仿佛再次出現了彼時那個人高貴的姿態與淺笑。
“你一開始就被他騙了。”岩田律揚起他尖削如筆尖的下巴，口吻戲謔。
“這麼說不準確，他主動邀請我去他家出診，他說患者並不想外出走動，他可以因為我的禦駕親臨加三倍的診療費。”
“你肯定毫不遲疑去了。”
“可不是看在錢的份上。”
他記得那天喬禦把車停在他的診室樓下時，他就預感到自己將會淪陷進某種獻祭似的情感中。
那是他們第二次見麵，坐在他的車裏，冷氣灌滿促狹的空間，他卻因這個男人近乎神祗的完美側顏而周身熾熱，神經不自覺的在興奮閾值躁動，甚至讓他一路在半****狀態中想入非非，幸而沒讓喬禦看出他的尷尬，不過男人催眠般的勾笑喻意明顯，隻是那一笑綻放時齊良恰巧偏頭看向車窗外。
邁入喬禦的住所，如昆蟲踏進蜘蛛的領域，亦或說是弱小的動物已被蟄候捕食的蛇圍在隻待被吞噬的獵區內。
“病患在樓上臥室，我去把他叫下來。”喬禦禮節性的欠身一鞠，然後轉身向二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