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象中的看守所，是一片偏僻而荒蕪的地方。如同被人們所唾棄的地獄一樣，有著陰暗的環境、肮髒的氛圍和醜惡的人群。人們對於世上的很多東西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既定印象，這種印象往往影響了人們的感觀做出正確的判斷。這是當我走進看守所時所想到的。和我想象的略有不同，這裏的環境和其他的地方並沒有太過明顯的區別。綠樹、紅花，映襯著灰磚牆，假若沒有人告訴我這是看守所，我會覺得這裏和我常去的那個溫馨的校園沒有什麼區別。直到穿過狹小的走廊和布滿鏽跡的鐵門，坐在李坤的對麵，我才徹底回過神來。李坤的精神委頓，一頭五顏六色的長發早被削去，烏黑的眼袋放在略顯蒼白的麵色上，臉頰邊繞著一圈青色的胡渣，看上去憔悴了許多。寬大的藍色囚服套在他身上並不合體，卻剛好罩住了叮當作響的手銬和腳鐐。“有煙嗎？”他的聲音幹澀而無力，眼神中充滿了渴求。假如任何一個人，不知道他所犯下的罪孽，必然會生出惻隱之心。然而我沒有，因為我堅信，有罪必有罰，每個用自己的雙手去犯下罪行的人，必然應當用雙手去接受相應的懲戒。我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煙，遞了一支給他。煙是一個律師朋友給我的，他對這地方輕車熟路，知道我要來看守所，就囑咐我一定要帶一包煙，這樣可以拉近和受訪者的關係，方便談話。李坤雙手顫抖著接過煙，迫不及待地點燃，大口大口地吸著，那模樣像是許久沒有吃過肉的人見到葷腥一樣嘴饞。煙霧升騰，將我和他之間不經意地隔開，透過淡淡的煙霧，他的模樣變得模糊而遙遠。就在幾天前，眼前這個人和我曾經有過一番較量，如果當時子彈再偏離一點，今天我就無法和他對麵而坐。這讓我對眼前的場景有些奇妙的感覺。我輕輕咳嗽一聲，將眼前的煙霧揮散，淡淡地說道：“我們談談吧。”他雙目微閉，仍舊陶醉在吸煙給他帶來的快感當中，同樣淡淡地說道：“你覺得我還會再相信你嗎？”我冷笑一聲，坐直身子道：“你相不相信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過一段時間，你就會化為一堆黃土，沒有人記得你。到那時你會後悔背負著謊言離開這個人世。”他身子一抖，微微睜開了眼睛，一邊抽煙一邊看著我。盡管他刻意想要保持冷靜，但他卻隱藏不住眼神中對死亡的恐懼。這個世界上有誰不怕死呢？我承認自己有些惡毒，但對付惡毒的人，有時候就得用惡毒的方式。“你不必再隱藏了。人性不是你想控製就能控製的。你根本就不是一個顧及兄弟義氣的人，否則你也不會殺死王鵬。我猜你們在逃跑的時候王鵬受了傷行走不便，繼續帶著他逃跑會拖慢你們的行動，所以你殺了他，目的是為了擺脫這個累贅，我說的對嗎？”我繼續以毒舌揭露著他的麵目，對這種人根本用不著客氣。他的手在顫抖，煙灰掉了一地。“你在訊問筆錄裏說，胖強欠了你200塊錢一直拖欠不還，所以10月4號，你帶著王鵬和劉斌去找他要賬，結果因為爭執錯手捅傷了他，他因為流血過多而死，對吧。”不等他回答，我冷笑著道，“哥們你可以啊。為了200塊錢就殺人？”李坤的麵色脹得發白，燃盡的煙頭掉落在桌子上，暗紅色的煙頭就像是一盞警示燈不停地閃爍著，射穿了李坤的謊言。“你不是第一次進號子了吧。對警察的審訊手段很熟悉？故意裝作捱不住審訊才透露出這樣的假信息，以為這樣就可以蒙混過關了？”我把身子探前，拉近和他的距離，“你很聰明，也很熟悉警察的審訊手段。你知道警察對於自己的審訊手段向來很自信，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你吐露出的信息，警察們很少會懷疑。我很奇怪的一點是，既然你為了逃跑可以殺死王鵬，為什麼要為了幕後的黑手背黑鍋，送掉自己的小命呢？”李坤突然大吼道：“你閉嘴！”激將計奏效。我收回身子，舒服地靠在椅背上，雙手環在胸前，悠然地看著他說道：“你的目的達到了。你將為了別人而死，成全別人的活。這算是偉大的義舉嗎？”我繼續諷刺著他，越是看他痛苦糾結的模樣，我的心裏越是有一種報複的快感。為了冤死的張紅霞，也為了我自己。
第八章 疑影重重（4）（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