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謝家女子當如男(1 / 1)

謝家女子當如男

成長與人生

瘦弱的手,顫抖著提筆,在生死概率對半的《手術同意書》上簽名——這是麻醉藥發揮作用之前,我最後的記憶。

這已經是我第四次手術。那一年,我隻有14歲,在手術同意書上簽的名字並不具有法律效力。但是爸爸每次都堅持,要我在他的名字旁邊,親筆簽上自己的名字。他似乎要借這樣一個方式,傳遞給我堅持下去的勇氣。

幸運的是,經過最後一次曆時9小時的手術,雖然身體裏一大半的血液被換掉,但最終我熬過來了,因為手術室外,有一夜白頭的父母在焦急等待。

手術後,在重症監護室的日子,我親眼見證了鄰床的病人悄然辭世,親人的慟哭聲悲涼了那個夏天。我在心疼這家人的時候,卻不知此時此刻,我的父母正拿著醫生簽的一紙病危通知,是怎樣心痛地相擁而泣。

我躺在病床上,想起了我的小時候。

我遺傳了爸爸的聰明,3歲時,100以內的加減法就難不倒我了,那時,他總是帶著驕傲的神情提起我,絲毫不受重男輕女思想的影響;我遺傳了他的性格,像男孩子一樣調皮搗蛋:上樹捉鳥,下河抓魚,什麼事都少不了我,他卻反而很驕傲地對人說他養了個帥氣的假小子。

我小的時候,爸爸是年輕的。年輕時候的爸爸,是頗為意氣風發的,或許在每個小孩子的眼裏,爸爸都是偉岸的,哪怕時常騎在他肩上,也絲毫不曾影響他在我心裏的偉大形象。

然而,在病魔依附在我身體的6年裏,意氣風發的爸爸似乎頹唐了許多,也不知是誰幹淨利落地收走了他的銳氣。

那次手術的恢複期恰逢中秋節,那晚月亮很圓,爸爸抱著康複中的我,哭了,又笑了,卻是始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份無言的情感,我在多年以後翻閱,感受到的依舊是厚重的愛意。

我一出院就直奔學校。因為爸爸總是告訴我:謝家的女孩子,一點都不比別人差!所以我很努力學習,最早到教室,最晚離開。就這樣,好幾年沒有上學的我,在回校的第一學期就奪下了總成績年級第一的桂冠。最終,我以全校第一的成績升入本縣最好的高中。

上高中那一天,爸爸往我的包裏放了一顆“司令”的棋子。軍棋,是那些待在醫院的漫漫長日裏,爸爸教會我的。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爸爸是怎樣夜夜無眠守護著我。可是,在我慢慢好起來的日子裏,爸爸就那樣老去了。他已經看不清棋子,不能再陪我下棋,但他希望我記得:謝家小女,永遠是他的驕傲。

當年那個單肩把我扛到醫院的爸爸,現在常常佝僂著背;病愈後在媽媽悉心照料下身體節節拔高的我,幾乎可以與他比肩;當年那一頭黑亮如墨的短發,遺傳給了我,他卻為我一夜白頭;小時候親我臉蛋的拉碴胡子,也隱隱泛著花白。親愛的時光啊!我會很乖很聽話,你可不可以對我的爸爸溫柔一點?

我想:是不是隻要我還沒長大,爸爸就舍不得老去?如果說我成長的路上曆經了九九八十一難,那麼爸爸就用他的肩膀為我扛下了八十難,他是多麼舍不得我受苦。那麼,同樣我也舍不得他受苦!所以爸爸,在您慢慢老去的路上,就讓我用自己的肩膀,替您分擔一些吧!您的小女不賴,可以讓您放心依靠!

我記得您說:“謝家女子當如男,自立自強,自成一派!”我會銘記,無論風雨如何,我都不低頭,不怯懦!

李子維摘自《哲思》2013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