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思數年,始終不得要領,先師上門後,他雖有顧忌,但其實也是如釋重負,暗想終於能有人和他一齊參詳,便將鐵尺的事說了。後來幾年,先師時而閉關思索,時而到黃家共同參研,連潛山派的掌門也不做了,一門心思地找尋線索。”
邵落歸說到這裏,忽然停住不言,隻拿起茶蓋不住的驅趕茶葉。厲知秋等了一會,見他仍不開口,忍不住言道:“前輩,此後如何,還願明示麼?”
邵落歸重重的歎了口氣,道:“此乃我師門大恥,實不該對人言明。但今日情勢危急,厲少俠又是本派大恩,師父啊師父,落歸不才,怕今日不說,這秘密要埋進黃土,世上就真的再無人知曉了。”
他自斟自飲,連喝了三碗茶水,這才說道:“十年之前,先師又到黃家拜會,黃琛年歲有些大了,他侄子黃逐流聲名漸起,已成武林頂尖的人物。黃琛便說,他和先師都已年邁,想要破解鐵尺,隻怕此生無望,他侄子心思活泛,才智冠人,是百年一遇的奇才,因此他想將鐵尺傳於黃逐流,他老哥倆從此落得清淨,再也不用去勞心費神了。
他這是一番好意,發自肺腑,說來鐵尺本就是黃琛巧遇而得,他要怎生處置,那也該是由他。唉!也是先師當時鬼迷心竅,隻想繼續參詳朱家線索,黃琛和他武功本在伯仲之間,加上幾個兒子女婿,若是用強索要,必討不到便宜。於是先師當時滿口答應,離開黃家後便去部署籌劃,最後終於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
半個月後,黃家所在的江州府突然引兵前來,將黃家上下滿門擒獲,三日後悉數問斬。官麵上說,黃逐流勾引金賊,通番賣國,欲與我大宋不利。黃逐流此時確在北方,隻是此人向來高傲,獨來獨往慣了,又如何會去為金國賣命?原來這正是先師布下的大陰謀,他與江州府尹有恩,特地求他做了這件損陰喪德的大壞事,事畢之後,先師傾其所有,將私財全都給了那府尹,府尹自此辭官不做,到偏僻鄉間隱居去了。
黃逐流得聞消息,自是大驚大怒,忙奔回來探尋真相,但府尹本就判的是糊塗案,自己又辭官隱居,黃逐流又哪裏尋得到頭緒?這狂人登時惡性大發,說世人既然蔑我,我便做給你看,他真的投靠了女真人,成了金國的第一武師。
唉,先師一生正直,年近古稀竟做了這麼一件喪盡天良的大恨事,自知罪孽深重,從此便一病不起,熬了兩年,終於油盡燈枯,這才趕回來和我交代一切。唉,厲少俠,老朽今日俱都以實相告,這種種情由,皆是那日先師臨終所述而來,老朽絕無半句虛言。這是本門極大的醜事,不到逼不得已,老朽也說不出口,隻是今日有此大難,我潛山派麵對大劫不知能否逃脫,要是本門就此全軍覆沒,總得有人知道原委才是。”
厲知秋聽他講完,這才明白黃逐流信箋所言,但心中有一大疑卻不便發問,隻得開口言道:“原來如此,晚輩隻知黃逐流投靠外族,大節有虧,卻沒想到尚有這盤根錯亂的緣由。這麼說來,黃逐流查了十年,總算知道當年的真相了?”
邵落歸道:“先師逝後,我也曾惶惶度日,黃逐流名滿天下,位列三聖之一,一旦知道真相,潛山派必有大難。先前少俠問我英雄大會緣何不去,我就是怕遇到這惡賊,被他識破真相,攪了眾英雄的雅興,是以隻派了飛兒前去,沒想到這些年黃逐流駐在北國,極少南歸,連英雄大會也沒現身。唉,今日忽然到此,我想數年來他必是秘查暗訪,摸著了線索,嗯,現下總算是潛山派的報應來啦。”
厲知秋默然不語,先前他肯助拳,隻道潛山乃名門正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七大派之一,他們的仇敵多半行為不端,無事滋釁。及後聽聞是三聖之一的黃逐流前來,雖然生出懼意,但知他近年來投靠敵國,乃武林公敵,與這大惡人對抗,就算舍生取義那也是理所應當。如今聽完邵落歸所述,也覺潛山派確然理虧,自己趟這渾水,頗有點自討沒趣。他想了一會,開口說道:“若前輩所言屬實,那黃逐流出信相約、上門複仇,確也算事出有因。”他頓了一頓,又道:“但江湖上講究一人做事一人當,千錯萬錯,那也隻是令師一人之責,他老人家也早已抱愧而逝了。何況就算要著落到前輩頭上,前輩大不了拚著應戰,勝敗由天,又何必遣散家仆弟子,黃逐流再凶,還能屠戮無能不武的無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