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慘敗(2 / 2)

厲知秋胸中痛極,兩行熱淚如斷線珍珠,順頰而下。他哭了一陣,心緒稍平,見婁之英雙目緊閉,渾身沾滿了血漬,不禁嚇了一跳,忙俯身細細查看,原來血跡是廝殺時陳誠和金兵之血濺到衣上的,婁之英自身並無傷痕,這才舒了口氣。正想看他是否受有內傷,卻見婁之英慢慢醒轉,雙眼微睜,口中喃喃有語,似乎神智還不太清晰。厲知秋伸手摸向他的額頭,又試了試他的脈搏,見他雖然全身發燒,但脈象平穩,知道隻是驚嚇悲傷過度,並無大礙,便也慢慢放下心來。他將陳誠的屍身放於一匹馬背,再另行牽過一匹馬來,抱著婁之英踩鐙而上,拿起先前馬匹的馬韁,兩馬並行,緩緩地向廬州駛去。

到了廬州,將陳誠屍身交與叢宏大,托他按軍規處置安葬,自己則帶著婁之英往東南而去。婁之英始終高燒不退,時而清醒,時而夢中蹦出許多胡話,厲知秋精心調治,一路慢行。過了三日,行到池州地界,婁之英逐漸痊愈,已不用再服藥。但他小小年紀遭此變故,自然是心情低落,悶悶不樂,一句話也不和厲知秋說。

厲知秋見他精力恢複,臉上血色正常,知道他身體無礙,問道:“英兒,在宿州時我曾聽說,你們原是要去南方探望外公外婆,那麼你外公叫什麼名字,你可知曉?”

婁之英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厲知秋又問:“在你們老家建康,可還有什麼親朋?”

婁之英又是搖了搖頭,厲知秋連問幾處,見婁之英不是不答,就是不知,全都不得要領,不禁歎了口氣,心想這孩子若真是無處可去,那就隻有先帶回桃源觀,稟明師父再做處置。

婁之英忽然問道:“厲叔叔,陳伯伯是不是為了救我而死?”原來那日陳誠戰死,婁之英曾經醒轉,隻是神智模糊,並不知道詳情。

厲知秋道:“你陳伯伯與數十金兵奮戰,最終寡不敵眾,負傷而逝,那是報國捐軀,軍人天職,並不全是為了救你。”

婁之英又問:“厲叔叔,你這是要帶我到哪兒去?”

厲知秋道:“你陳伯伯臨終時千叮萬囑,叫我一定要看顧你,你年紀幼小,記不得至親的家鄉姓名,那也是情有可原。叔叔先帶你回我的住所,然後再慢慢打聽找尋你的外公外婆,你看如何?”他雖是對著孩童說話,但語氣和藹,倒像和大人商量什麼事一般,料想這孩子此時六神無主,無所依靠,自己可別在言語上委屈了他。

哪知婁之英小頭一擺,道:“厲叔叔,我不去!”

厲知秋大奇,還道自己聽錯了,問道:“什麼不去?”

婁之英道:“我不去你的住處,我要去符離,找我爹爹媽媽。”

厲知秋一窘,道:“你爹爹媽媽……”

婁之英道:“厲叔叔,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小乙哥哥說我爹爹媽媽給反叛害死了,但你不知道的,我爹爹輕功蓋世,小時候我就親眼見過,他連天上飛的鳥兒都能抓到,要想逃命怎麼會逃不出?他豈會被人害死?小乙哥哥定是眼花看錯了的。”

厲知秋心下默然,實不知該說什麼好,在廬州時他又見過幾名敗退的軍士,婁千裏夫婦陣亡符離,那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但此刻麵對這麼一個稚童,又如何能夠明言?他歎了口氣,道:“英兒,符離現下被金軍占了,我們過不去的。”

婁之英道:“厲叔叔,我不要你去,我自個兒一個人去就好啦。”

厲知秋苦笑道:“英兒,你今年幾歲了?”

婁之英憋紅了臉,答道:“八歲了。”

厲知秋扭過頭看著他,滿是懷疑,心想你瞧起來不過五六歲,哪有八歲那麼大,剛待再問,婁之英低頭又道:“虛歲八歲。”

厲知秋一笑,道:“你屬什麼?”

婁之英道:“我屬虎。”

厲知秋心中一算,知道這孩子其實未滿六周歲,八歲雲雲,自是小童逞強之心作祟,當下也不說破,點頭道:“英兒,現下戰亂異常,金軍肆虐,婁兄即使無恙,也不會在符離留著。你先和我回家,等到戰事平了,我再帶你尋訪父母。”婁之英小嘴撅的老高,知道和他再分辨下去也無甚用處,因此再不說話,小小的心中卻計較著自己的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