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唇角輕揚,立刻答道:“昨天閑著無事,我便去了北靜王府,與北王爺說話品茗、賞花看景,倒也十分自在。”
說到這裏,驀然轉頭看向黛玉,隨即道:“想來,這北王爺的名頭,妹妹還不知道吧?當日,北王爺曾送給我一串念珠當見麵禮,我想轉贈給妹妹,不料妹妹擲而不取,不知妹妹是否還記得?”
聽了這話,黛玉不由有些不耐煩,哼道:“記得又如何?不記得又如何?素日裏,你隻知道惦記這些著三不著四的事情,真真讓人無話可說。”
她這般態度冷淡,言語嬌懶,寶釵卻是興致勃勃,鳳眸中豔光輕漾,笑吟吟地道:“北王爺?聽說當今天子是他的表哥,這地位已經極高了,更難得的是,他自身也年少有才,名重京城,人稱‘少年賢王’呢。”
黛玉是心思玲瓏的女子,素知雖然這府裏有“金玉良緣”之說,但以薛寶釵的性情,及商人擅長謀算的本性,這女子豈會是甘於平淡之輩?
如果,有比賈家更顯赫的府第,有比寶玉更優秀的男子,她豈會錯過?想來,她一定會不顧一切地追求,以得到富貴榮華,得到顯赫名分,成為人上之人。
而此時此刻,見了寶釵的神情,黛玉心念一轉,便明白對於這北王府,寶釵已經起了青雲之誌,心中不由十分厭惡。
她向來心直口快,又因心煩這兩人,便挑眉一笑,意味深長地道:“姐姐是閨閣女子,合府都道姐姐又穩重又端莊,怎麼如今連誰是少年賢王都知道得這樣清楚?想來,姐姐不光留心這府裏的事情,便是京城的事情,也都放在心上了,當真是能者多勞呢。”
聽了黛玉這般鋒利的話語,薛寶釵也不在意,依舊朱唇含笑,若無其事地道:“哪裏是我打聽的?林妹妹也知道,我們家是皇商,與這些達官貴人時常來往,對這些事情,自然也就知道一些。”
眸光如波,從黛玉身上飄過,盈盈落在寶玉臉上,唇邊的笑意越發俏麗柔媚:“行了,不說閑話了,寶兄弟,我聽說這北王爺不但位高權重,還有才有貌,能文能武,竟是十分出眾呢,寶兄弟既常去北王府走動,我倒想問一聲,不知這些傳聞可是真的?”
寶玉本是憐香惜玉之人,見她如此殷切,心中自是歡暢,也笑著道:“自然是真的,不過,這傳聞太粗鄙了,北王爺的好,豈是這幾句能夠道盡的?想來姐姐不知道,雖然這北王爺年少時便繼承了世職,其人卻是最清雅不過,渾不以經濟世俗為束縛,更沒有半點煙俗之氣,長得也俊逸清朗,真真是謫仙一般的人物。我每每見了他,都會被他的風度、談吐折服,常歎自己此生難及。”
薛寶釵聽了,忍不住嘖嘖稱讚,笑著道:“如此說來,這北靜王真是千裏挑一,不知他今年多大年紀,娶了王妃沒?”
寶玉以為她一時好奇,便笑了一笑,將自己知道的盡皆和盤托出:“說起來,他今年才剛剛及冠罷了,至於娶王妃之事,像他這樣的人物,上門提親之人,自然不計其數,不過,北王爺一直都沒答允,竟這麼拖下來了。北王爺與我閑聊之時,偶爾也說起過這件事情,北王爺常說,他並不是要找一個王妃,而是想尋一個如水佳人,一個妻子,不拘門第,不拘貧富,隻要彼此情投意合即可,希望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聽了這番話,黛玉不由一怔,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嗬,在閨閣裏,她時常品讀《詩經》,被這句話震動不已,覺得這短短的八個字,是浩瀚如海的詩詞裏,是這世間,最美最純的情話。
隻是,年紀漸長後,她漸漸看清世情,在這樣一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出身略微顯赫的男子,都想要三妻四妾,且將這當成理所當然之事,比如寶玉,不就在還未娶妻的時候,就先納了襲人麼?
所以,她漸漸心灰意冷,時常覺得,這八個字,隻是一句遠久的詩,一句唯美的情話罷了,卻從沒有想過,在真實的世界裏,會有一個男子,與自己有著相同的執念。
雖然彼此素未謀麵,但是,能說出這番話的男子,必然是一個用情專一、溫雅如玉的君子吧?
這一刻,寶玉的話濺入黛玉的心,激起圈圈漣漪,一時之間,黛玉啟唇輕歎,心中柔腸百轉,竟是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