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重拳(上)(1 / 3)

永曆十二年冬月之初,常州府無錫縣的惠山,對於本地士人結成的雲門社正是舉行本年度最後一場詩會的日子。

無錫乃是東林書院的所在地,更是東林黨的大本營,此間的士人在明末清初,不是東林黨,就是東林黨的後裔,如此間的雲門社,在座的讀書人俱是與東林黨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甚至這雲門社的創始人更是東林黨創始人顧憲成的後人。

“漢家居重兩京開,度邑龍盤實壯哉。

黃屋切雲雙闕迥,朱門不夜五候陳。

蕩舟桃葉迎駕袖,邀笛梅花近眉台。

莫道江東非戰地,徐常會負折衝才。”

詩會之上,雲門社的創建人,顧憲成的四世孫顧貞觀飲過了一杯水酒,細細的品味著麵前這位年輕士人的舊作。

“季子這首《金陵》,雖是崇禎朝時的舊作,盛世危機卻是看得分明,愚弟每每讀來,無不感佩之至。”

顧貞觀拱手一禮,他口中的那位自號季子的吳江才子吳兆騫也是從容的還了一禮。吳兆騫乃是世宦人家出身,祖上做到過刑部尚書,此後曆代也無不是在朝中、地方上為官,雖不及顧貞觀的祖上那般有名,但也是蘇州的大戶人家。

吳兆騫曾為前輩宿稽吳偉業以之與華亭彭師度、宜興陳維崧共稱為江左三鳳凰,視之為江南文壇的後起之秀。而顧貞觀亦是頗有才名,在曆史上的康熙年間,曾與納蘭性德、曹貞吉共享“京華三絕”的美譽,乃是清初著名的詞人。

顧貞觀少年時曾加入過吳兆騫兄弟主盟的慎交社,二人相交有年,今番便是顧貞觀邀請吳兆騫前來參加雲門社的聚會,也正好將這位當年便一見如故的好友介紹給會社中的熟識。

“遠平過譽了,此作乃是當年隨家父宦遊楚地時的有感而發。有道是讀萬卷書,行萬裏,以遠平之才具,若亦有此番經曆,所作必勝愚兄百倍。”

話音即落,二人便是哈哈大笑了起來,繼而比鄰而坐,聽起了其他士人的新篇舊作,不時點評一二,但更多的卻還是聊著彼此間感興趣的事情。

“觀季子之作,頗有入仕的打算,不知是打算入齊王府的那文官訓練班,還是等待下大定之後,朝廷重開科舉呢?”

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這是自古以來的士人上進的必由之路。吳兆騫文名頗著,乃是江南文壇的後起之秀,其叔祖吳易吳日升當年也曾起兵抗清,當年的部下錢應魁以及於世忠的獨子都在軍中,與齊王府那邊也能得上話,若是進了那文官訓練班,出來之後隨侍齊王,也是前途不可限量。

然而,吳兆騫聽到這話,卻是搖了搖頭,繼而對顧貞觀言道:“不瞞賢弟,愚兄確有入仕的打算,但卻並非是此時。”

“此話怎講?”

顧貞觀有此一問,吳兆騫不露痕跡的掃了眼四周的士人,似乎都還沉浸在剛才的那個士人的新作之中。眼見於此,他才壓低了聲音與顧貞觀道:“數月前,愚兄曾拜會過錢帥,錢帥當年得家叔祖器重,今番也與愚兄提及,是齊王殿下已經有了改朝換代的打算,叫我家看清了風色再做打算。”

吳兆騫的意思顯而易見,他家既有此關係,也不急於一時——與其到了改朝換代的時候再落個不忠於明廷的名聲,還不如等到下大定之後再行投效,純為新朝之臣要來得簡單。再者了,齊王能否成功,卻也是兩的事情,而他也不打算太早的把仕途和名聲全都壓上去。

可是此言既出,顧貞觀當即便是一驚,見驚動到了旁人才賠了一禮,重新落座,聲量卻也壓得甚至比吳兆騫還要低上幾分。

“此事確實?”

“千真萬確,錢帥就是這麼與愚兄的,所以愚兄此來,也是要告知賢弟。”

吳兆騫提及的這事情,乃是至關重要的大事。顧貞觀年紀尚輕,可聽過之後卻並沒有跳起來對此進行肯定或是否定,反倒是坐在那裏,盤算起了這裏麵的事情。

當年陳文收複南京,特意請了錢謙益到行轅一聚。這幾年下來,錢謙益當年對陳文的資助以及冒死搜集情報的事情,在江南士人的圈子裏也光有流傳,江南的邸報也曾多加讚頌錢謙益的義舉,甚至就連陳文每次來到蘇州,也都要到錢府拜會,禮數上想來周到,完全不似坊間傳聞的那般粗鄙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