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執政官提供的建議,就是設法增強秋城居民的弱者傾向,同時打壓他們的強者傾向。當然,這是單
指麵對執政官時的情況,他們在麵對其他人時表現出的強者傾向,我們非但不會去打壓,反而會去鼓勵
。總體來講,我的建議是成功的,秋城的居民一直表現出馴服的姿態,直到這一次的意外事故。當人們
認為自己無論如何都會馬上死亡的時候,他們也就不必再為生存而偽裝,他們的毀滅與自我毀滅傾向會
不受抑製地爆發,最終形成一場暴亂。
除了這些東西,我還負責製定秋城的教育方案。不要誤會,執政官沒有那麼好心,他不過是想培養奴隸
罷了。按照精神分析學派的說法,人的行為模式主要在嬰兒和兒童時期形成。在這一時期,擴張教育者
對自身權力的追求,利用外在強行產生的權威在兒童身上產生奴隸般的順從,就可以造成奴性的人格,
甚至發展到害怕真相,最終達到為執政官批量製造奴才的效果。
至於這其中的詳細手法,不外乎強行樹立教師與教材的權威形象,嚴厲打擊學生的獨立思考傾向,再在
學生中間抽取幾個官僚,形成人造權威。方法很簡單,但是很有效,而且還很隱秘。沒有幾個人會想到
,看似神聖的教育殿堂,其實是奴隸製造工廠。”
說到這裏,林森突然長歎一聲,以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心態感歎道:“《逃避自由》中寫到,權威不能
建立在權力上,必須建立在社會感上,強權之下的權威隻會製造出奴隸。無法約束和沒有製約的人造權
威往往會給群體的內部或外部帶來巨大的災難。我很明白這些道理,但我卻背叛了自己的良心,用我的
知識去禍害一方。現在才去審視自己的所作所為,隻怕為之晚矣。都說知識就是力量,知識就是財富,
但知識,又何嚐不是災難。”
驚疑地看著林森,上尉訝異道:“原本以為不過是一次例行公事,沒想到……罷了,林森,我曾經審訊
過不少恐怖分子。其中的一些人,在坐到我對麵的時候,也像你一樣,表示出真誠的悔意。但我們知道
,一旦讓這些人重獲自由,他們往往會選擇忘記曾經的後悔,繼續對社會製造危害。由於現在是非常時
期,我們不得不慎重一些。所以即使你選擇與我們合作,也不一定能夠獲得赦免。但你的主動合作態度
還是對你有好處的,我們會將你的案子移交給刑事法庭,由法官裁定你的罪名與刑期。你還可以重獲請
律師的權力,如果你有經濟上的困難,我們會為你提供一名免費的律師。相信我,你現在享有的待遇,
比起那些拒絕與我們合作的恐怖分子,確實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上尉在說到最後一句時,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像是回憶起了某種很可怕的經曆。林森對人類的麵部
表情與肢體語言非常敏感,看到上尉下意識的動作,他忍不住暗自慶幸自己的明智選擇,沒有與國防軍
頑抗到底。否則,恐怕他現在真的會被綁到柱子上,去承受那種無法忍受的痛苦。
上尉接著問了林森一些問題,林森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沒有任何隱瞞地吐露出自己心中的秘密,由
於嫌犯的密切配合,整個審訊過程倒更像是一次學術研討會。隻是,在這場學術交流過程中所顯現出的
陰暗信息,實在令人很不愉快。
做完最後的記錄,上尉將林森移交給前來接收嫌犯的工作人員,這意味著林森的身份已經由沒有任何權
利的恐怖分子轉換成刑事嫌疑犯,不必再害怕一號審訊室中的實驗用具。在警察的陪同下,林森十分高
興地走出那座魔窟般的陰森建築,向充滿光明的拘留所進發。他對自己能否得到法官的赦免並不抱什麼
指望,他隻盼望著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永遠也不要再次走進那個比地獄還恐怖的綜合情報局。
在林森離開後,上尉迅速整理好全部的審訊記錄,將這份很有價值的文件在最短時間內送交給自己的上
司,再由上級轉交到謝少將手中。
細致地從頭到尾看完圖像與文字記錄,謝韞若有所思地向後躺倒在椅背上,喃喃道:“個人私利淩駕於
公眾利益之上,掠奪他人的權益來滿足自己的貪婪……看來,除了《山河日報》的記者,這些沒有道德
感與社會責任感的專家學者,也可以成為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真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少人,是死
於這種社會敗類之手。掌握有高深的學問,卻沒有將知識用於造福社會,而是用於禍害他人。這種無德
之人,還是不要有才為好,免得為了一點蠅頭小利跳出來危害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