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故鄉(1 / 3)

當陽光灑滿了高樓,卻不能觸摸大地/

當大河變得更寬闊,卻沒有滴水殘流/

當空地鋪上了水泥,卻不再有叫喊聲回響。/

當鄉村進入了夜色,卻沒有了她的寧靜潔純。/

我的心中便不可抑製地升起一種巨大深沉的孤寂感/

並痛苦而絕望地呼喚,在哪裏?/

那些寶座呢,它們在哪裏?/

那些草堆呢,它們又何在?/

那些泥土呢,它們是否還能堆出,我的哥哥飯?/

那些純真無邪的叫喊、奔跑和攻擊呢?/

以及那些竹竿、彈珠、鐵環和火堆呢?/

青山綠水,你是否還能孕育我的,螃蟹、魚兒、小鳥和毒蛇?/

那些孤身走過的道路呢,在哪裏,在哪裏,在哪裏?/

那些與我玩泥的夥伴呢,在哪裏,在哪裏,在哪裏?/

鄉土大地,你是否還保有我的,鄉音、汗水、熱淚和腳印?

我不知道答案,仿佛一切已注定!

仿佛,都注定了沉淪!

——小男孩《為你寫詩?故鄉》

世界閃耀於我們的眼前,或光豔或黯淡;各種響聲不絕於耳,或靜柔或激越。我們時常走進森林,去諦聽世界的寧靜、明澈和純潔;我們也走過無數大地,去體驗時代的激流、喧嘩和騷動。感覺為我們指明一切:一目了然的事物就是如此真實可信的東西,就是最深刻的印象和直接的證明;世界也因此而豐富多彩。這是我們的習常確信。我們是如此的過於習常,以至於我們完全沒有對這種習常確信加以說明,或加以特別的強調。然而,一旦我們對感性確定性的思想做出檢驗;我們就會得出了一個聳人聽聞的結論:我們對世界是如此法無知渺小!以至於我們完全可以被這個世界忽略不計。因為在無垠的空間上,我們可以被忽略不計;在無涯的時間裏,我們也可以被忽略不計;繼而在茫茫的人海中,我們也可以被忽略不計。但如果我們有勇氣在這種渺小中繼續前行,我們終究會發現:世界上,畢竟還有那麼一個地方,我們對她了如指掌!一件與才學無關的事情:我們對她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一提到對她的記憶,我們便會激動如海!也隻有在這個時候,我們才知道:人,盡管微不足道;卻可以成為國王,在某個地方。那就是,故鄉!

無論如何,在孤獨、壓抑和絕望中,我匆匆度過了一個學期。放假了!終於,可以回到故鄉了。人就是這麼奇怪,越是孤苦伶仃,就越對鄉土充滿情懷。越是充滿鄉土之情,就越是歸心似箭。於是,我這次回家的心情比以往都更加急切;因為,剛剛經曆的這個學期,乃是我此生中最壓抑的時刻。不過,匆匆到家後;我似乎變得更加失落了!

從故鄉的道路說起吧!

(甲)一路。向南。外婆家。

由於家鄉南靠一座大山。或許出於“靠山吃山”的緣故;“向南—爬山”——乃是我們兒時最常走的道路了。姐姐可曾記得,我們常從這條路前去外婆家;更多的時候,我們則是一起到山上去打柴、割草、遊玩等等。

從這條路上山,剛一出村子,便是一個緩坡;爬過緩坡,便是村子依偎著的山丘了,村民稱“尖子山”。由於被風水先生視為“有靈氣”,村民把墓地選在了這裏。(關於她的神奇,真真是太多,在此隻說一個:在村裏,村民們一到老年,頭頂便會掉發,似乎是無一例外;風水先生說,這是由於這座山的山頂寸草不生。居者檢查過了,果真寸草不生)。不過,這裏的土壤極為肥沃,因而在解放前,山腳的土地被人叫做“金子窩”;意味“寸土寸金”。解放後改名“大地”,意味“大家之地”。肥沃的土壤使得這裏的草木極為繁茂——這是家鄉人將這裏選為墓地的根本原因。家鄉人迷信“墳漲說”。即祖墳上的草叢長得越是繁茂,家庭前景就越是光明遠大。在許多村民看了,中路之所以能考上大學,乃是由於我的祖墳上的草叢的長勢是全村最好的。有一次,一位鄰村的親戚到我家玩,非要讓我帶他去看看我家那“葬著了的祖墳”,這時候,姐姐已經離家出走了。我本是不樂意的;但無論如何也推脫不了,便帶他去了。他一看,讚不絕口,更是激動地預言我會出人頭地;對於這個,我隻能是付之一笑了。因為兒時的我便對此做出不敬之事,時常帶著小夥伴來撿拾人們拜年後留在墓碑前的果品。不過,我確是喜歡這裏的土地;或許是出於這裏埋葬著我的祖輩;或許是出於這裏埋藏著我童年的最多記憶;或許是出於這裏的風水先生說的靈氣……所以,在上大學前,我特意跑到這裏來裝了一瓶泥土!母親告訴我,若是外地的水不好喝,摻和點這種土就好喝了。如今,我大學的書桌上,時刻都是一塵不染,唯獨放著她——來自故鄉的一瓶泥土。

尖子山的旁邊坐一股泉水,半個世紀前,油桶般粗壯的泉水噴薄而出,祖輩們為她的壯闊所震驚,激動地稱她為“龍潭水”,意味:水下有巨龍存在,才會有如此壯闊的泉水。三十年前,由於打隧道的原因,她隻有鍋盆般粗壯了;如今,甚至隻有拇指般粗細,以至於,我家幾乎不能在地表發現她。不過,盡管如此,她的清涼、甘醇和舒心卻是還在;一位外村嫁到村裏的嬸子告訴我,她在娘家的時候,體弱多病;但自從喝了“龍潭水”後,已經數年未病了;而且,每當身體偶感不適時;喝上一杯純淨的“龍潭水”,便即刻恢複安康。乍一聽,姐姐會覺得這是胡說,不過我一想,自己著實十多年未曾生病了;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學隔三岔五的就生病,自己卻鋼鐵般堅強;難不成,也是因為這神奇的“龍潭水”?。

沿著“尖子山”山麓往上走,會穿過一片鬆林。而這片鬆林卻是一個陡坡,村民稱之為“六台坪子”(村民把村後的大山分作六台)。路邊長滿了高大挺拔的黃鬆和客鬆,小孩子們都喜歡來這裏砍柴;因為這裏的黃鬆枝椏繁茂,每當過年的時候,人們都會到這裏來撕取鬆針(家鄉過年時,需要用鬆針鋪墊地上,再在鬆針上放置飯菜;鋪墊麵積約五六平米,厚度約十厘米);因而會留下許多枯枝。或許,還有一個極為重要的原因是,每當夏秋之際,這裏會有玉米棒大小的客鬆成熟;伴著秋收的喜悅,村民們會到這裏來砍“客鬆包子”;於是便會留下許多枝椏,待到其枯死,便又是好柴了。不過,姐姐知道:對於我來說,這些倒不是我所喜歡的;我最為喜歡的柴木乃是穿過鬆林的杜鵑花林,家鄉的杜鵑花樹大都有鍋盆般粗壯,其枝椏也就有手臂般粗細;且材質結實而輕巧,是製作兒童玩具,如木劍、木槍、得路、彈珠車等的絕佳材料;我兒時所玩的木質玩具,大都用這種木材製成。用來燒火,自然也就是極好的了,遠比鬆枝耐火。對我來說,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它們容易裝背裝車;所以,每次砍柴,我的背子都會遠比小夥伴們的厚重;因而,我在村裏也算是一個“砍柴厲害”的,有外號“小水牛”——形容背柴時,如牛拉車一般。這種榮譽,盡管微不足道,卻自小就激勵著我:絕不容許任何人砍柴比自己多。

走過鬆濤嗖嗖的鬆林,會走上一條寬闊而幽靜的大路,路邊長滿了各種高大而挺拔的優質樹木,屬常綠闊葉林。半個世紀前,人們在修建貴昆鐵路時(也包括大致與此同時的大煉鋼鐵時),發現了這裏豐富而優質木材;便修建了一條寬闊的大路用來運輸木材。如今,鐵路在前年剛剛停用了;而這條路則依舊寬闊;隻是,一樣的少有人走了。盡管這裏百樹爭雄,不過,故鄉人對一種結實、筆直、高大的樹木最為印象深刻,稱她為“漿子樹”。在村裏,這是最優質的木材;樹幹常用來做牛車的駕杆、車廂和耕頭;樹樁則用來鏖火,極耐火燒;最奇特處是其葉子——反麵長滿了茸毛,正麵則油量光滑,滴水不沾;故而活樹枝葉也能在雨中燃燒。有一次,聰哥和大賢到我家去玩,我便帶他們到山上燒土豆;不巧的是,我們一到山上就下起了小雨;在倆兄弟紛紛表示遺憾之際,我便用漿子樹的枝葉燃起了大火;聰哥陡然覺得震驚——他老家在江西,如今在清華讀書;無論是在江西,還是清華;恐怕都未能見到活樹也能燃燒的,而且是在雨中。——可惜,這個奇跡,姐姐並沒有和我一起見證。高大的樹木為各種野生的動物提供了不錯的居所;對我倆而言,最熟悉的莫過於小鳥和馬蜂了。每當春夏,各種鳥兒會在這兒放聲歌唱,我倆幾乎熟悉了它們的叫聲;特別是家鄉人熟悉的“清明雀”、“大灰雀”、“子君雀”……它們都以叫聲獨特、清晰、響亮而著名鄉裏;從小摸鳥的我倆對此極為熟悉,並且能用噓聲模仿其音。所以,每次,當我倆從這裏走過的時候;我們都會用噓聲逗鳥。特別是傍晚的時候,大灰雀悠遠、蒼涼而深厚的歌聲最使我陶醉不已;每當這時——我們的噓聲和著萬鳥的歌聲,我便覺得,天地之間,大如山海,小如塵埃,都與我渾然一體;其景狀暢然然,美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