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清冽的空氣,裹緊了這個北國的小城,讓城裏的景致呈現出前所未有的明晰輪廓。
雪花像一片片舊了的白色羽毛,無聲無息的從天空飄落。
這個穿著舊棉衣、裹著紅色毛線圍巾的男孩兀自站在安安靜靜的老街上,四周低矮的屋頂鋪上了厚厚一層雪,它們全都戴上了白色的帽子。
冬季,對於不太懂得體會冬季的人來說,還是太過冷清了。四周路人,行跡匆匆。
男孩凝視著,他的視線落在遠處。雪人就站在這條小巷盡頭的一棵香樟樹下,那姿勢,仿佛就要朝男孩走過來。男孩完全被雪人吸引了。
良久,他開始邁著緩緩的步子,一點點,向雪人靠攏,步伐顯得滯重和陌生,黑色長筒雨靴踩在積雪的路上,發出‘嘎吱,嘎吱’的空洞聲響。
這個雪人不知是誰堆砌而成,太醜了。他的頭上光禿禿的,沒有哪怕是一片簡易的南瓜皮做成的帽子。他也沒有可愛的胡蘿卜做成的長鼻子,隻有一個捏成橢圓狀的雪球權當鼻子吧,還歪歪扭扭偏向一側,仿佛輕輕一碰就會掉落,怎麼看,都太敷衍了。
可能,就是因為他太醜了,無數的人從他身邊經過,卻連瞥他一眼的想法也沒有。
男孩麵對雪人而立。他仔細端詳著這個醜醜的雪人。他醜是醜的,但也正是因為沒有南瓜皮做的帽子,沒有胡蘿卜做的鼻子,看起來,倒更像一個真的人。
為什麼,我的心裏會有這樣一種感覺呢,這種感覺既溫柔又悲傷。
為什麼看著你,就這樣安安靜靜看著你,連呼吸都會像晨霧一樣安然。
為什麼我的鼻子會酸酸的呢,我的眼淚,竟莫名其妙的滑落了下來。
流著淚的男孩,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他的指尖在即將觸碰到雪人時驟然停止,他想了想,取下自己脖子上的紅色圍巾,用很緩慢的動作,一圈又一圈,替雪人戴上。
“你很冷吧。”男孩說。
雪人自然是不會言語的。他難看的厚嘴唇緊閉著,似笑非笑。
“我知道,你很冷。“男孩說著,握了握雪人冰冷的手。
他溫暖的手剛接觸到雪人的手,雪人的手指便變小了幾分,融化後的水滴從男孩指縫間落到地麵,很快就被雪地上汙漬的腳印吞噬了。
於是,那種悲傷的感覺再次籠罩了男孩的心。
“寧可,你幹嘛呢,快點,車來了!’一個中年婦女焦急的朝著男孩揮手,她身邊停著一輛剛到的的士。
男孩走到半途,卻又回過頭來,他覺得,雪人對著自己笑了一下。可不知為何,待他回頭時,雪人還是那個樣子,並未露出一絲微笑。
可是,男孩覺得自己的確看到雪人笑了。
“媽媽,那個雪人在對我笑。’
“你看你的手,都凍成紅蘿卜了!’中年婦女捧起男孩有些紅腫的手,放到自己嘴邊,不住的哈出熱氣,‘咦?你的圍巾呢?’寧可,你的圍巾呢?‘
男孩轉過身,趴在汽車的後排座上,車開得那麼快,雪人的身影已經遠去了,整個城市飛速後移。
“給雪人了。”
“什麼?”
“媽媽,我說,那個雪人,他對我笑了。”
“寧可,你胡說什麼呢?你把圍巾給雪人了?你怎麼回事,大冷天的,你把圍巾丟了,還說送給雪人了,你這孩子,總是胡說。雪人怎麼會笑呢?雪人是假的,怎麼會笑呢。
“媽媽,真的,那個雪人,對我笑了。他趁著我背過身子,沒有看她的時候,偷偷笑了。”
“寧可,到了姨媽家,要懂禮貌,每天要按時完成寒假作業,等媽媽來接你的時候,可不想看到你的作業還空著一大半。知道嗎?”中年婦女摟過男孩單薄的身子,替他攏了攏衣領,將他額頭上貼著的幾縷濕漉漉的頭發擼到腦門後麵,她並不在乎雪人到底有沒有笑。
在他們的身後,雪花在寒風中翻滾著,雪花並不關注路上匆忙的人,也不在乎疾馳而過的車,它們按照自己的節奏,表演了一場有些寂寥的舞蹈,用短暫的生命襯托出一個童話般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