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象裏的狂風暴雨,一切很平靜,井安等了很久的電話沒有響起。
於是他去看了一次大海。
這幾天的事情發生了太多,他的內心需要一塊可以埋住過去的地方。
大海是最好的地方,井安做夢也想去的地方,妹妹想去的地方。
母親有些擔心。但看到井安的執意,也沒有多說什麼,安排舅舅在那個海的城市等待。
井安是第一次離開家鄉,他一路上卻沒有任何的恐慌。
來到那裏的第三天,井安終於看到了大海。天下著綿綿的小雨,在海邊的城市並不多見。
海水映襯出絕望的顏色,和想象中的畫麵不太一樣,沒有海鷗和沙灘,在這個後工業城市的海邊沒有陽光的影子。
井安說,這不是我要的大海。他給司鳴打電話。不停的說這句話。
這不是我要的大海。
司鳴在那邊安慰他,等回來以後陪你去找最美的海,無論多遠我們一起去。
井安高興起來,掛了電話在海裏跑來跑去,跟著一群小孩子光著腳淋著雨在大海裏奔跑。
井安第一次感覺到人生可以無憂無慮的活著。他忽然發起呆來,然後蹲下來挑起貝殼,他莫名的想起了妹妹,眼淚忽然一滴一滴的砸在海水裏。
哥,我們逃出去以後,一起去海邊,我要給你撿最漂亮的貝殼。妹妹的小手晃動著,似乎貝殼就已經在手裏編製。
海水是鹹的,和淚水是一樣的味道。這也是淚水最好的歸屬了吧。
井安很久沒有哭泣,他在妹妹的葬禮上就失去了哭的能力。卻在知道了謎底以後把存了十幾年的情緒宣泄的幹幹淨淨,他忽然覺得那個男人也很可憐。
井安想,在這個他畏畏縮縮埋著頭苟活著的世界,有人比他還要可憐,那個男人就是。
當一個人明白自己的罪惡並無能為力,他會無比的痛苦和絕望,這種痛苦會麻痹他自己的神經,靠著惡來繼續偽裝著自己的內心。一旦撕破就變得不堪一擊,帶走他所有的力氣。
那天過後,那個男人就變了一個人一樣。糾纏了十幾年的夢魘,衝破了他的偽裝,幹幹淨淨。
雨已經停了。海邊的天氣變得很快,太陽下一秒就可以蹦出來。
井安抬起頭,眼淚收了回去。
看見太陽他就很開心。
是的。井安,你要開始自己的人生了。
井安自言自語。
時間是最公平的利器,命運讓你失去的,終將還給你。你欠命運的,逃也逃不掉。
井安忽然覺得自己還在活著就是命運最大的恩賜,一幕幕回憶進了腦海裏,自己在黑夜裏用針刺進血管的恐懼,自己聽到男人一步步過來的腳步聲的恐懼,自己用堅硬的整塊方便麵刺進胃裏的恐懼。自己孤獨的時候莫名其妙的把自己活活悶在被子裏顫抖的恐懼。那些都過去了。井安還活著。
我現在不隻是一個人,還有司鳴,葉子,清一,林夢。那些沒有殺掉我的,已經開始成就我了。妹妹一定在保佑著我。我活下來了。她看到現在的我一定很開心。井安看著天空自言自語。
活下來就是最大的幸運。
井安,你要開始自己的人生了。井安把手裏的貝殼拋向大海。
孩子們忽然蹦起來發出開心喧鬧的聲音。
海平麵上有著陽光的腳印,一道彩虹若隱若現的掛在海的那一邊。
這是我要的大海。井安笑了起來。
井安和孩子們一起蹦跳著。
感謝那個當初經曆絕望沒有自殺的自己。
妹妹,我要帶著你的希望,逃出了那個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