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十歲,他十七歲。
淩家後院,女孩牽著父親的手,一雙水靈的銅鈴眼緊緊盯在白衣少年腰際的佩玉上,她雙頰微皴,垂露鼻下還掛著兩串欲流未流的清涕,模樣看起來很是邋遢。
這玩意兒看起來和街邊賣的飴糖好像,不知道吃起來味道如何……思及此,女孩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鳶兒,這位公子便是你將來要嫁之人。”說話的是女孩的父親夏老爹,早些年時他曾當過三年村官,名聲頗好,後來卻遭小人讒害,不但丟了官,而且散了財。再到後來便更是淒慘了。七年前,他的妻子染上惡疾,為了替其治病他花光了所有積蓄,而且錢盡人亦遠,他的妻子終究還是離開了人世,獨留下他與三歲的小女兒在世上相依為命。這些年來他就靠種田賣菜來維持生計,日日忙碌,多勞少休,讓年方四十又二的他早早染上了一頭華發,如今身子骨也是日見消瘦。最近他越發覺得自己的手腳不聽使喚,還時常咳血不止,請教了大夫,大夫說他是患了肺癆,沒多少時日可以活了,所以趁自己還沒歸西,把女兒托付給值得信任的人便成了當務之急。
“誒?”女孩癡癡反問,不舍地將視線從“飴糖”上移了開來。她重重吸了吸鼻子,一臉天真地望向父親道:“爹爹要把鳶兒嫁給這個人?”
“是啊。”夏老爹用手順了順女兒淩亂的頭發,心頭隨即漾起不舍的情緒,他對她道,“來,快和淩公子打聲招呼。”
“哦。”女孩乖巧點點頭,抬起視線尋向男子的臉龐。
哇……這淩公子長得好高好高,她都得把頭仰上了天才能看清他的容貌。
然而,當女孩看到了一雙澈藍澈藍的眼睛,一雙如鷹般銳利、似豹般凶狠、又帶有幾分邪魅的眼睛後,她的表情瞬間僵滯。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他的眼睛為什麼會是藍色的?為什麼!?
不……他是藍眼睛的魔鬼,她不要嫁給他!
她越想越害怕,瘦小的身子隨即開始發抖。
突然,她眉頭一緊,小嘴一咧,躲到夏老爹的身後大哭起來:“爹爹,爹爹,我不要嫁給藍眼鬼!我不要嫁給他!”
“藍眼鬼?”白衣少年小聲嘀咕著,隨後便是輕聲一笑。這個鬼靈精怪的邋遢丫頭,虧得她想得出來叫他“藍眼鬼”,嗬,有意思。
“鳶兒,聽話!淩公子的眼睛之所以是藍色的是因為他有胡人的血統,他不是什麼藍眼鬼,更不會吃人!”夏老爹一把拽起女兒的耳朵,把她“拎”回到了白衣少年的麵前。
“哇——哇——爹爹不要鳶兒了,爹爹要把鳶兒送給吃人的藍眼鬼,哇——”女孩死命揉著被揪到發疼的耳朵,狂哭不止,那張本就生得差強人意的臉這下更是糟糕了,已全然扭曲得失了原形。
一旁,少年靜靜看著女孩多變的表情,終忍不住笑出聲來,他的藍眸澄澈透亮,在陽光下尤顯好看。
自己要真把這小鬼娶進了門,大概日後想把日子過得無聊點也難了吧……
想到這兒,他心中忽生作弄的衝動。於是,他沉沉氣,故意板起臉,在她身前蹲了下來。
“夏涼鳶。”他柔聲喚道。
忽聞一聲春風般暖暖的聲音,女孩戛然止住哭聲,睜著兩隻霧蒙蒙的大眼睛扭過頭去,然而在對上那對藍眸時,她竟又一次毫無預警地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