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沒能好好解決,戴恩和十天一直僵持,顧若沐也察覺了,想幹涉但沒能成功。可十天還是會和戴恩一起去散打師傅的院子拔草。
次年二月時,也就是剛過年後,木年去了趟上海,抱著新概念作文的一等獎回來了,用來彌補他學業上的不足。他之前預賽時小說散文詩歌寓言故事之類寫了六篇稿子寄了過去,勢在必得,他其實順帶給十天寄了一篇過去,湊成七篇,他的幸運數字。可是十天沒能去的成上海。
事實上,十天也沒他那麼需要那張薄紙。
十天有時候經過那些櫥窗,看到玻璃後自己的照片,其實也會晃神。照片旁寫著的頭銜是廣播站站長,告示欄那邊一模成績的名次十天的名字在第一排,考試不出意外的話,這樣的成績上不了第一學府,倒也能去很不錯的大學。很久之前,其實嚴格來說也沒有那麼久遠,剛進入高中路過這一排櫥窗,看到前人照片上耀眼的笑容時,十天還不知道自己會那麼不碌碌無為地出盡風頭。
三月份時傳達室給了十天的班主任一封大號牛皮紙信件,班主任把它給十天,拆開來竟然是一本舊萌芽,夾著一張入圍獎獎狀,上麵寫著什麼第九十九名,對於即將到來的高考沒有任何幫助,十天把薄薄的獎狀又夾緊那本舊雜誌裏,隨手丟在了一邊。木年看著十天苦惱的樣子笑得齜牙咧嘴。後來那本舊雜誌被人拿去看,輾轉經過了好幾個人的手,最後好不容易那本被弄得皺皺的雜誌又到了十天手上,那張薄薄的獎狀卻不見了。
高考前一天是考前假期,校園裏乃至小鎮上到處播放著《真心英雄》和《陽光總在風雨後》,悲壯無比,儼然一場災難,生死戰場。這其實算不上什麼什麼風雨,說實在點,隻是一場考試。
考完之後,十青第一次提到了誌願的事,十天沒說什麼。之後成績公布,沒有驚喜也不糟糕,隻能說是正常發揮。班主任第一次把十天帶到他家裏,預備跟他進一步討論之前向他推薦的高校和專業選擇問題,十天隻是聽著他講,始終沒明確表態。到了填誌願那天早上,十天吃過早飯之後,一個人去了。木年自然去了上海,他纏著十天問他要去哪裏並且遊說他也去上海。被十天搶白,“我告訴去哪所學校你也跟過去?”
“跟不了。”木年誠實。
十天果斷封鎖消息,“那就沒有必要告訴你了。”
回去的路上,十天沒去壽司店,他往反方向去了ORANGE,也沒去二樓,就坐在一樓靠窗的位置。膝蓋一陣一陣地刺痛,往外看,天果真陰了就要下雨。這膝蓋上的老毛病也算真的落下了。
木年去了上海,路之軒去了北京,人人都以為十天會選個靠近家鄉的城市,像班主任說的去南京或者上海之類的,可是十天填誌願時動了手腳,大反轉去了西安。別人談論的時候,十天半認真地聽了,去上海,北京,大連,武漢,天津,蘭州哪兒的都有,實際上有沒有人去西安十天不知道,總之他沒有聽說。
夏天一過他就會走,帶著膝蓋的傷痛一個人走。他丟棄了散打師傅的房子,沒有義務替人看房子二十年,二十年間師傅的女兒回來的可能性不大。丟棄了許多人,其中有路之瑤,被丟棄得最徹底。完全不打算再管了。
他起身跟老板娘道別,出門去了路家。不說一聲就走倒像是潛逃,十天覺得他得跟路之瑤把他填誌願的狀況跟她說明一下。
路之瑤正在路之軒讓給十天的那間房裏等十天,都一年了,她也沒允許路之軒搬回來住。
十天一通知的口氣說,“我報了西安的大學。”
“好遠啊。”路之瑤感慨。
“是挺遠來著。”十天認同。
“為什麼會想西安呢?那麼遠。”
“也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就是想去。”
沉默。
路之瑤突然拿起桌上的花瓶丟向十天,“十天,你想躲著我是不是?”
花瓶丟得不夠準,撞上了書架後又掉在了地上,最後碎片落在十天腳邊。
“我告訴你哦,你不管怎麼跑,我都能追到你。不就是西安麼,坐個火車就能到。你要是去了巴黎左岸之類的,我就坐飛機去。你就算是躲到地獄去,我也跟過去。”路之瑤不緊不慢,表情沒有什麼太多的變化,但怎麼看都有點麵目猙獰。
“隨便你。”十天用腳撥了撥陶瓷碎片,將它們歸攏在一旁,然後走了出去。
戴恩覺得不能再這樣放任十天討厭自己,這樣子下去十天也許還能正常生活,可是她會死掉。她好不容易等他把誌願填好,終於可以來跟十天談談要不要繼續討厭她的問題,迫不及待地去了學校找十天,可是十天不在學校,有人說十天很早就來又早早地走了,誌願填得好像有些問題,班主任也在找他來著。她於是去找路之軒和木年,可是他們和一幫人出去了。戴恩想起來路之瑤,於是去路家找。路之軒去填誌願時沒讓杜沁沁跟著,杜沁沁這會子自己去了學校,不在家。
戴恩在一樓轉了一圈沒有看到任何人後,爬上了二樓。路之瑤房間裏沒人,路之軒的房裏有響動,戴恩於是走過去推開了路之軒的門。
房間裏有白色陶瓷碎片,十天不在,路之瑤站在陽台上看著遠處,輪椅在她身後。而遠處的十天早已消失,她不過是望著而已。
戴恩吃驚地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路之瑤回過頭來看到身後站著戴恩嚇得臉色蒼白,然後迅速鎮定,低聲說,“不要說出去。”
戴恩冷笑,“你也不是什麼好人。”
戴恩說著輕輕關上門,轉身下樓。
路之瑤雖然不至於殘疾,可是下身也不能算靈敏,她迅速坐上輪椅,輪椅經過花瓶碎片時,紮破了車輪,失去了平衡,路之瑤從輪椅上摔下來,碎片刺進了手腕,路之瑤掙紮著站起來踉蹌著追著戴恩出了房間,“小恩,不要說出去。”
戴恩站在樓梯口回過頭一看,路之瑤已經在走廊上,距自己兩米之遙。她輕輕說了聲做夢,也不理會她,繼續往前走。
路之瑤竭盡全力也追不上她,幹脆撲到,抓住她的腳腕,戴恩剛剛抬起腳準備下樓,一下子失去重心摔了下去。
二十六層階梯,一層一層,每一層一次撞擊,胸腔一陣一陣衝擊,像是要粉身碎骨。
戴恩躺在樓梯下,動彈不得,隻剩雙眼可以自如地看著血液從路之瑤的手腕汩汩地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