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監控網
封麵故事
作者:蒲實
6月13日,美國聯邦調查局局長米勒在眾議院司法委員會聽證會上
斯諾登所揭露的“棱鏡”計劃,震驚世界。公眾突然更清楚地知曉,美國監控網絡的觸角遍布全球。通過那些掌握著互聯網與通訊技術終端的跨國公司巨頭,美國獲取情報和采取行動的觸角,可以延伸到歐盟辦公室的電腦,他國中央和地方金融體係,各國的交通、通訊、製造業和能源行業,甚至可以遠程破壞伊朗核設施。“棱鏡”(Prism)的細節表明,美國情報機構能夠獲取海外通訊傳輸路徑中的服務器數據。這意味著,隻要美國想,任何一個信息通路向美國開放的國家,都將赤身裸體站在美國麵前。
喬治·奧威爾的“老大哥”步入了21世紀。上個世紀人們對國家極權主義的恐懼,個人私域對國家強權的抵抗,突然間,轉變為對世界超級大國的發明與掌控下,越來越發達的互聯網無所不在監控的恐懼——它的權力已經遠遠打破了國界劃分的物理空間,在疆域由數據堡壘與屏障建立起來的虛擬賽博空間中,它無處不在,可直達你的大腦與內心,控製你的精神與思想。信息的權力無孔不入,在目前的戰爭態勢下,它也已經成為武器的主導。這已經是一個新的世界,這個世界正由網絡在構建著一種新的秩序,我們曾聽說過很多傳聞,卻在“棱鏡門”事件中窺到了美國一種新的、正以信息戰主宰著世界的強大實力。
網絡正在無孔不入地影響全球政治、全球經濟,同樣也在影響與改變我們的日常生活。無所不在的數據、無處不在的網絡和大規模分布式的存儲和運算能力,忠實記錄著我們的衣、食、住、行及社交狀態。現在,人類一天創造的數據相當於2000年一年的數據量。把一個人一生的生理、心理數據等全部記錄下來,大約需要1000T的數據量(1024G等於一個T)。我們進入了大數據時代。一旦數據經過分析,隱藏在數據中的聯係網便會浮現出來,電腦就能通過分析來判斷哪些節點在這張聯係網中處於中心位置,通過信息交叉比對,就可以一路挖掘數據中的一係列聯係。這個龐大的數據體係,以其最傳統的部落組織和最全球化的分布形式,重構了過去以國家為界的情報空間。但斯諾登警示我們的問題是:爆炸式的天量信息會被誰收集、保存和分析?誰來做出裁決,授予這樣的權利獲取並分析這些數據?個人隱私的邊界何在?國家的邊界何在?
新生的網絡世界遼闊的空間,就像19、20世紀的歐洲版圖,奉行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在強大的信息帝國麵前,各國探尋自己的抵禦和獨立之路並不容易。人類尋找領土和平的規則,曾經經曆過數次殘酷的戰爭,在以武力為後盾的談判妥協中,產生了《國際法》。那麼網絡世界呢?它將經曆怎樣的兵荒馬亂,才能找到各國相處的秩序?或者,國家的疆土將就此消解,網絡將取而代之?又或者,網絡的空間將會根據領土的劃分,進行重構與改造?
隨著斯諾登事件的發酵和深入,人們的討論不自覺地進入對美國國內司法與情報構架演變的討論。人們渴望探索一種可能的製度淵源。而網絡誕生於美國,在美國發展壯大,從美國擴散到全球。美國的討論與處理方式,也許不是唯一和令人信服的版本,卻為人們理解信息世界的秩序,提供了一個現實可深思的範本。美國的法律是如何從電話—衛星時代,過渡到光纖—網絡時代的?如何限製竊聽的濫用?搜集情報的行政權力為什麼會擴張,又如何受司法權力的約束,在一次次泄密事件引起的公眾大辯論中,能否走向透明?搜集數據有什麼限製?在何種情況、通過何種程序,可以處理和分析數據,並把抽象的數據對應到現實的人與事件?美國司法與情報係統所暴露的種種問題,也許正是未來網絡國際法討論的前提。它所關涉的核心問題,是個人隱私與國家權力、安全與自由之間的關係與界限。
應該說,正是斯諾登們的出現,促使我們反思21世紀我們所處的生存狀態。國家情報係統的觸角不斷向私域和社會空間延伸的同時,私人也獲得了接觸信息的更多權限與通道,由此誕生了一係列從阿桑奇到斯諾登的泄密者們——個人被國家更多監控,但也能更大規模地挑戰國家。斯諾登的存在是21世紀的存在,而他在各國領土上的流亡、他所引起的外交口水戰和譴責以及引渡他所涉及的國際法與國家間政府力量較量,則告訴我們,他仍在20世紀。這種矛盾及它對現實、對未來之關係,正是我們所需深入討論的意義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