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呼吸已經到達耳畔,邱世誠默默起身,不出所料,黑暗裏有人用槍抵在了他的腰間。
防護麵罩裏已浮起層層水汽,那個人徐徐來到他麵前,輕輕摘掉他的麵罩,逼迫他露出整張臉。
宋雨雙突然大笑,眼裏的落寞神色消融於黑暗中,隻聽她鏗鏘說道:“你就是世間最大的謊話!而我居然堅定不移信了十年!”
邱世誠百口莫辯,低頭緩緩道:“隻有在這件事上我騙了你。”
宋雨雙目露寒光,緊緊直視他的雙眼,“這已足夠致命!來之前我在影院看勞倫斯·奧利弗主演的《哈姆雷特》,裏麵有句非常經典的台詞,生存還是滅亡,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邱世誠冷冷道:“你殺不殺我,你都走不出這裏,十五分鍾之後這裏的一切都將化為灰燼。”
宋雨雙不可置信:“你在這裏裝了定時炸彈?”不行,絕對不行,這一年來的研究成果絕不可以就這樣功虧一簣!
她將槍口從他腰間移至他的太陽穴,仇恨與憤怒已掩蓋往日所有的真情,她大聲質問:“說!炸彈在哪裏?”
邱世誠舉起雙手,看向她,他的眼裏有輕蔑甚至還有同情,嘴邊卻是譏笑:“沒有人能拆除,時間一到,嘭——我們很快就會化成灰。”
宋雨雙已近瘋狂邊緣,她忽然朝著倉庫頂鳴槍,外麵一陣騷動,似是兩方交火的槍聲,邱世誠知道是遊擊隊的人打進來了,時間所剩無幾,再不撤退,就將變成身邊這些冰冷器械的陪葬品。
他忽然摟過宋雨雙的腰,後者的槍口在他肩頭走火,忍著疼痛,他的聲音漂浮,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明年生日還給你放煙花,好不好?”
懷裏的人一怔,宋雨雙伸手撫摸眼前這張臉,與十年前一樣的眉眼,而今多了半截塵霜,明明說話的語氣還是一模一樣,就是這個人,耗盡十年得不到他的一顆心,是多麼令人絕望的一件事。
在她恍惚的幾秒裏,邱世誠順勢奪了她的槍,製住她的胳膊,畢竟是女人,力量不堪一擊。
倉庫前門已被撞開,邱世誠挾持宋雨雙從倉庫後門逃脫,後門外即有遊擊隊接應。
宋雨雙在他懷裏奮力掙紮,邱世誠卻戲謔吻她的臉頰,溫柔道:“別亂動,小心槍走火。”
她的頭正好靠在他受傷的肩膀上,懷裏的人突然默不作聲,宋雨雙萬念俱灰,附上邱世誠的手,說道:“殺了我!”
邱世誠一驚,宋雨雙的手肘支開他受傷的肩膀,一陣疼痛傳來,他連連後退,長腿橫掃過他的膝蓋,單腿已跪下,她突然發瘋一般撲上來,邱世誠拚盡全力起身朝她的腹間踢去,宋雨雙受痛倒下,槍口指向她的眉心,他清楚的看到她眼角有兩行淚緩緩流下,忽然想起蘿陽湖畔她說你啊你值得。
他突然收了槍,說道:“你走吧。”宋雨雙側首,他已消失於高高的圍牆。
幾分鍾後,荒山山頂傳來巨響,據說大火不眠不休燒了三天三夜,直到一場大雨來臨,才將曾經存在過的一切埋葬於泥濘黃土。
有人說,偶爾在夜裏,會看見山頂有稀稀落落的光。
“不是光,是鬼火。”
“不是鬼火,是探照燈。”
沒有人知道那裏究竟發生了什麼,春雨夏陽秋霜冬雪,那裏再沒有長過草。如同那些一夜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的生命,好似從來不曾存在於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