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章 那株官司草(1 / 2)

第十章

因為那一瞬你已走得太遠,我將滿世界迷惘地遊走,追尋,你會回來,或在這兒拋棄我死去嗎?——聶魯達

蜿蜒曲折的鄉間小路被坑窪的水氹填滿,這路本不是供車駛的,一路顛簸,邱世誠耗了近一個時辰才開回城裏的主路。

此時已是四更天,街道上荒無一人,透過車的擋風玻璃,兩側的中西建築在雨幕裏搖搖欲墜,突然有車從左側巷子裏橫越電車道疾馳而來,彙入主道,車身甩開半尺高的水花,邱世誠望過去,透過昏黃路燈,車窗裏映著一前一後兩個女人的臉,他不由驚訝,這半夜三更,滂沱大雨,除他之外,竟然還有女人在街道主路上飛車。

對此嗤之以鼻的他打算加速越過那輛車,見車後座裏的人側臉對開車的人說著話,本踩下油門的他,在不經意間窺見那女人的側臉時,神色瞬變,腳下一鬆,車速驟減,令他吃驚的是,那是一張外國女人的臉,挺俊的鼻梁和深陷的眼窩,正是格拉莎。

邱世誠放慢車速悄悄跟著,一路駛過城東商業區的法國餐廳和各大酒店,開過新世紀影院和華貿商廈,路過龍華路的市政府,進入一片住宅區,同一色的歐式建築,獨棟別墅外的圍牆將院內的綠色植物遮的密不透風,這一帶大抵是日軍侵華時期的租界,住的多為外國人,日本人撤兵後,這裏便開始流入商賈之家,又為有錢人雲集的地方。

隻見前麵的那輛車停在一棟法式建築前,隱約可以瞧見屋頂閣樓線條流暢的斜坡麵,以及樓層上窗欄帷幔後麵透出的暖色燈光,想必還有一個仍在等待的未眠之人。後座的女人下車,正是格拉莎,待她進去後,那輛載她而歸的車絕塵而去。這麼說來,格拉莎和她的丈夫便是居住於此。

可是她為何會出現在這深夜的街道上?那個開著車的女人又是誰?

駛過別墅區的那輛車,開往福園路,那正是去司令部的方向,邱世誠不便再跟,反道駛回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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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淫雨連著下了兩三天,遲遲未有停歇的意思,這一晚,更是變本加厲,夏雷滾滾,別墅裏的燈因電路問題燒壞了好幾盞。用過晚飯後,蘇零落去了書房,臥室裏的鳶尾被她搬來置於書架上,空氣裏飄著清淡的花香,她望著絕美怒放的靛色花瓣,不由為這一鮮活的生命感到欣慰,起碼在她跟前還有這樣一株花叫她存有希望。

樓下尖銳的刹車聲直衝入耳,在鋼鐵般冷硬的雨聲裏還伴著踢踏一致的步子,蘇零落知道那是訓練有素的荷槍步兵,發生了什麼事?

“來人!快來人!”緊接著,有人喘著粗氣大聲喝道,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裏回蕩直躥二樓,她的心開始急速不安的狂跳,從二樓奔下,大廳的沙發邊圍著管家及傭人,門口站著一列負槍士兵,個個沉色待命。

蘇零落的眼神從他們的臉上移至腳下,入眼即是鮮血遍地,一路延伸至沙發,一刹間,她大驚失色,趔趔趄趄撥開擋著的眾人,大聲問道:“怎麼回事?”

赫然入目的是麵無血色昏迷不醒躺在沙發上的葉嘉良,以及他胸口被鮮血染透的軍裝,那猩紅的黑洞直將一把烈火燒進她的眼睛,下一刻,不堪那炙熱的灼痛,眼淚洶湧而出,她撲上去,匍匐在他身側,看著他慘白的臉頰和幹裂緊閉的嘴唇,慌亂無措混著濁淚一遍遍搖他的胳膊:“葉嘉良,你怎麼了?你醒醒,你說話啊!”

陪他一起出城的是江乾,即將進城的那一段山路往年常有匪徒出沒,但多半是偷盜打劫之徒,少有取人性命之事發生,況且再行幾裏,前方就有司令部設的關卡,全天有兵駐守,這幾年下來,匪徒幾乎不敢在此造次,再者,稍有眼色之人察覺到是司令部的車,唯恐避而遠之,可是今日情況不同,殺手來勢凶猛,似一早設下埋伏,守株待兔,左右圍攻,每一發子彈都要人斃命,以槍法來看甚至可能是專業的狙擊手。

江乾斥退閑雜人等,這才對蘇零落說道:“回城的路上,我與司令遭人暗殺,司令為掩護我開車,不幸中彈,已通知了衛醫生,正往這裏趕。”

她握著他冰冷的手,早已泣不成聲,聽聞這一番解釋,才愣怔回神去看江乾,卻又見著他衣服下擺處沾滿了血跡,她惶然抽泣問道:“他流了這麼多血,會不會有事?”低下頭去看那張煞白無色的臉,極度恐懼於掌心驟縮的溫度,她反複搓著那隻虎口生繭的手,滾燙的熱淚紛紛落在他的指間,好似如此般他便能夠被燙醒,嘴上亦不停的說著:“葉嘉良,你說好這一生要保我性命無憂,你不能丟下我一個人,葉嘉良,你不許有事!你不許有事!”

隨後又意識到了什麼,紅著眼睛對江乾怒聲發問:“為什麼不直接把司令送去衛醫生家裏,耽誤了時間,這後果你擔負的起嗎?”

江乾一時憤怒解釋:“是依照司令的吩咐,將車開到這裏的,他在昏迷前,堅持要來別墅,真不知道非要來這裏做什麼!”江乾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