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四坊街的路不長,走了一半她突然想起來昨晚要去電訊處拿的東西還沒有拿,於是又折回了司令部。
一到司令部門口,就見到放哨的衛兵張明輝。
“蘇秘書,天都這麼晚了,您怎麼又回來了?”
“我有點東西忘記帶走,回來拿一下,誒?對了,我記得今天不是你值班吧?跟警衛連的楊安順換了?哦,我想起來了,今天是雪萍值班。”蘇零落一早知道張明輝和李雪萍二人關係不錯,故而打趣他。
“哪有,蘇秘書,您就別開我玩笑了,今兒就是我值班。”
“得,那我進去了,你好好站崗。”
剛踏上電訊處的走廊,身後就有人喊她。她身形一頓,轉身,看見月色下孑然而立的葉嘉良,深黑的呢子大衣,雙手插在兜裏,正饒有意味的看著她。
葉嘉良的目光太熾烈,與這蒼白的月色相比,像兩條熊熊燃燒的火焰,交織著似乎要將蘇零落焚化的一幹二淨。
蘇零落收回腳,一步一步走到他麵前,用幾乎毫無波瀾的聲音問道:“幾時回來的?”
葉嘉良不答她的話,反問道:“你呢?這麼晚了怎麼來這裏了?”
“我……想來看看你。”蘇零落的話音剛落,便被他拉進了懷裏,似一陣風一般迅速將她整個周身襲裹,纏密的尋不到一絲空隙,也容不下她任何一句爭辯。
“肩膀還疼嗎?”葉嘉良的話就纏繞在她耳邊,她想了半天卻回了他一句:“我餓了,一起去吃個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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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隻知道整個司令部裏的人皆是形色匆匆,圍著行動處的任務團團轉,蘇零落倒是得了個閑差,不用像往日裏那般隨著各處出外勤或是任務。期間並沒有瞧見範英傑來找過葉嘉良,倒是那個宋小姐穿著一身石榴紅的風衣前來找邱世誠,在聽說邱處長有重要活動時顯得無比失落,蘇零落站在窗口看著樓下那個穿高跟鞋一步三回頭的女人,不免有些驚訝,記得那日在蓬緣戲樓裏初次見到她時,著一身筆挺軍裝,眸子裏的灑脫飛揚明明是不羈的模樣,今日這一身裝扮瞧起來竟是個十足的世俗女子,真叫人難以相信,蘇零落越發覺得這宋小姐有點意思。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的時候,她敲開葉嘉良辦公室的門:“要過年了,提前吃個團圓飯吧,劉媽念叨你好幾日沒來了。”
葉嘉良仍在伏案沉思,隻對著蘇零落擺擺手,蘇零落退出他的辦公室,替他關上門,安心的長舒了口氣後才離開。
吃罷晚飯,蘇零落對劉媽說道:“劉媽,我前幾天在水韻洋服店給你定了幾件衣服,也不知道做好了沒,還是拿著你上次給我的尺寸,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身,晚上我剛好有空,等等我去給你拿回來試試,要是不合身,我再叫蔡老板給你改,你看行麼?”
劉媽有些驚喜:“小姐,我都這一大把年紀了,還在乎什麼衣服新不新的,舊的改改能穿就行了,您何必破費呢?當下的生活也不容易,您掙的錢就好生存著,還給我這老媽子買什麼新衣服呀。”
“劉媽媽,你說哪裏的話,司令安排你過來照顧我的起居生活,你平時對我這般好,我怎麼好意思呢?這就要過年了,怎麼說咱們也該有個年味兒了。”
去水韻洋服店的路有些遠,蘇零落卻沒有叫黃包車,好像很久沒有安安靜靜的走走路,想想事情了。今天都已經臘月二十六了,再過三四天就該說明年了。她有些懷念起還在老家的生活,那時跟著父親、母親、姐姐和弟弟住在大院子裏,每年過年,母親都是先給弟弟做新衣裳,接著給她做,然後輪到姐姐和父親,最後才是母親自己,母親的針線活特別好,做的衣服經穿。蘇零落的眼前仿佛就出現了母親手裏拿著針線坐在涼亭裏縫衣服、納鞋底的場景,每一針下去都將母親的心血融進布料裏,變成線變成衣服,將她們緊緊的裹起來,那個時候,世道還是太平的,僅僅是母親的一件衣服,就能護她們周全。八年的腥風血雨,山河錦繡傾覆,生死蹤跡不知,事到如今,也隻能在這歲末將他們想起,縫縫補補、拚拚湊湊,卻終究沒法還原那些缺少彼此的日子。
遠遠的瞧見洋服店裏還亮著燈,依稀看到蔡老板拿著剪刀依著料子在前前後後的比劃,蘇零落收了收情緒,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