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即便深夜,也悶熱得讓人窒息,冷暖躺在已經發黴的柴禾垛上,任淚水四散地往下流,拚命地痛苦地緊抿著嘴,眼望著天空那輪亮得讓人充滿幻想的圓月,她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抹怪異的苦笑,她突然站起身,衝向通往村外的唯一一條土路。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了多遠,遠處刺眼的一道光,讓她突兀地停下腳步,眼神迷離,喘著粗氣,她就那麼搖搖晃晃地站在路的中間,大腦一片空白。
“靠邊,夢遊呢?”一個男人的,不耐煩的,還算平和的聲音。
冷暖沒有躲開的跡象,迎著刺眼的車燈光,很費力地掙開眼睛,隻能看見前麵車窗裏探出的一個黑腦袋,緊接著幾聲急促的車喇叭聲,在農村的寂靜的夜裏顯得異常的響亮,就好像幾根針刺動了冷暖的大腦神經,不由自主地抖動了兩下,本能地慢慢地搖晃著把腳步挪到了一邊。
“大半夜的,精神有問題?”黑腦袋一邊把腦袋縮進車窗,一邊自言自語地說著。
車開走了,冷暖癱坐在地上,道旁的兩排楊樹,濃密的樹葉很自然地遮住了這條鄉村小路,月光從縫隙中灑下來,兩邊的玉米地發出悉悉疏疏地聲響,還有蟋蟀、青蛙的叫聲。冷暖的呼吸漸漸恢複了平靜,才發現自己已經口幹舌燥、渾身酸痛,甚至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索性躺倒在地上,放任這大樹、這月光、這玉米、這各種聲響把自己吞噬,沒有一絲膽怯地閉上了眼睛。
黑腦袋開著車往村裏急駛著,鬱冰著實被剛才的情形嚇得夠嗆,他正閉著眼睛靠在車後座上,一個急刹車讓他撲在了前座的後背上,隨即聽到司機喊“夢遊呢”。
“怎麼回事?”他沉穩地問著,正襟坐起身。
車正前方,披散的頭發,頭發一縷一縷的,漏著半張臉,眼神癡呆,喘咽著粗氣,吊帶裙死死地粘在身上,胸脯一起一伏的,正往旁邊慢悠悠地挪著腳步,合著車燈,跟電視上演的女鬼差不多,膽小的真要被嚇得背過氣了。看著女鬼挪到一邊,鬱冰今天沒有時間想這些,就叫司機快點開車了。
鬱冰已經半年多沒有回家了,這次深夜回來是因為奶奶生病了,所以他根本沒有時間想那個女鬼是誰,必須第一時間趕到家把奶奶接到安城最好的醫院。
鬱冰接了奶奶就往安城趕,心揪著,奶奶的心髒病已經很多年了,每次發作起來吃點藥就沒事了。鬱冰一直想帶奶奶到安城的大醫院看,但奶奶都說出不想折騰,沒啥大事,還得花錢,都好了的各種理由,就是不肯去。這次爸爸突然打電話,說奶奶的心髒病犯了,吃藥也不好。鬱冰急了,他要接奶奶到沈城最好的醫院,找最好的大夫,如果奶奶有個好歹……鬱冰仰著頭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腦子裏想的都是奶奶。叮囑司機“快快快”,此刻的他,恨不得車飛起來。
嘎,突然一個急刹車,鬱冰頭差點撞在車前玻璃上,奶奶和爸爸差點從後座上折下來,司機小王則睜大眼睛、張大嘴巴,手僵在方向盤上,幾秒後,小王緩過神來,指著車前麵的地麵,鬱冰順著小手指方向看著車前麵,什麼也沒有。
“小王,怎麼回事?”鬱冰回頭看看小王,他已經滿臉是汗了。
“鬱總,撞,撞人了。”小王說著,聲音都哆嗦了。
兩人趕緊開車門下車,一個人橫躺在車前麵,嘴裏哼哼著什麼,看來撞得不輕,鬱冰來不及多想,出人命可不是小事,一下抱起躺在車前的人。
“小王,快,上車,走。”鬱冰一貫的冷靜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做出了最理智的判斷,他得帶這個人去醫院,無論如何,第一時間。
小王上車,握著方向盤的雙手都有點抖了,開車的速度也慢下來,爸爸在後麵抱著奶奶,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驚到了。
“怎麼,撞人了嗎。”父親問。
“應該沒有,先去醫院。”鬱冰回應著,抱著這個渾身發燙的女孩擠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能感覺到她急促的呼吸,吊帶衫都已經濕透,緊緊地貼在身上,頭發一縷一縷地把整個臉都擋住了,他還是頭一次這樣抱著一個女孩,有股莫名其妙的衝動,他抱得緊了些,女孩動了動。他突然想到來時路上的女鬼,就是她嗎,一晚上突來的狀況,已經讓他無暇思考了,理智告訴他,必須馬上去醫院。小王則緊緊地握著方向盤,定神開著車,滿頭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