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
多少繁華景象,自紅樓幕落,轉眼都付斷井頹垣,緊隨流水落花而去,隻是柔情繾綣,卻難以隨時間流逝而減淡半分,是以越來越多癡迷於紅樓的千萬兒女,因紅樓夢逝而魂牽夢繞,黯然歎息。
因此,此卷一開,不知又將惹出多少風流情債,勾起多少新愁舊恨來。
若說起接下數種情愁,這千般因果,仍要從許久從前的一段千古未聞的風流孽緣講起。
許多年前,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絳珠草一株,曾經得以赤瑕宮神瑛侍者的澆灌,得以延續歲月,直至後來,這絳珠草得換人形,修成女體,因未酬報灌溉之恩,故心中始終存有婉轉鬱鬱之意,以至得聞神瑛侍者下於凡塵,終求的警幻仙子之允,隨他下凡,以畢生眼淚報恩去了,警幻仙子本欲相阻,奈何其意已決,不過輕歎數聲而已。
自這神瑛侍者與絳珠仙草幻化為人,寶黛雙玉,經曆諸般纏綿糾葛,不覺間,人間已悠悠十數載,雙玉曆經人世悲戚,風霜雨雪,雖彼此有情,卻終難相守,最終林黛玉焚稿斷癡情,悠悠魂魄,終歸離恨天而來,寶玉則與薛寶釵成就了金玉之緣,雙玉塵緣,自此了斷,而又一番紅樓之夢,也就此拉開了帷幕。
話說黛玉當日氣絕身亡,一縷淒淒慘慘,冷冷清清的魂魄蕩悠悠離開塵世,仍舊歸回太虛幻境而來,及至到了一處景地,隻覺滿眼飛花流水,翠樹青溪,彩鳥蹁躚,凡人絕跡,黛玉心下模模糊糊,朦朦朧朧,驚歎之餘,又不由得暗暗納罕,想道:
“倒不知這是何處寶境,怎看去竟這般眼熟?”
她心中尚不知自己人已亡故,一時也忘了人世所曆經之事,腦中心裏仍舊隻記得大觀園的繁華之景,隻是和這裏的清風美景相比,便是大觀園,也比得沒了顏色,故猶猶豫豫地放慢腳步,隻是疑惑。
未等得她想透,忽見薄霧中一陣嬌聲笑語,一群嫋娜多姿,仙袂飄飄的女子走了出來,個個嬌柔似三春之花,嫵媚如中天之月,而眾人中心,則是一個最貌美難摹的女子,一見到黛玉,忙上前拉著她的手來,笑道:
“絳珠妹妹可來了,可等苦了我們。”
四圍的其他人也都笑道:“正是呢,從此妹妹脫了那凡塵苦海,了結心事,我們姐妹自此便可聚全了。”
眾人一陣軟語嬌笑,直弄得黛玉有些雲裏霧裏,心中驚疑不定,但見這些人雖看去麵善,然絕非寶釵,湘雲,三春之流,何故竟對自己如此熟稔,麵上雖笑,心中更是不解。
警幻仙子見她仍未開悟,便向其他姐妹使了一個眼色,攜著黛玉的手,笑道:“是我們心急了,妹妹一時朦朧,不知原委,也是有的,待我引你至一去處,一切由來,你自會明晰。”
黛玉隻得跟隨她而去,一時腳下有如踩著浮雲一般,輕若無物,陣陣百花香風拂麵而過,那腳下速度卻也是飛快,不一刻,兩人倒遠遠超在其他姐妹前頭,及至孽海情天宮門前,方才止步。
這孽海情天,當年警幻也曾攜寶玉來此處,隻是寶玉性情癡頑,雖警幻仙子費盡心思,奈何他塵緣未斷,終不過歎息作罷,仍舊放他歸回俗塵,警幻引領黛玉從宮門側殿飄然而入,黛玉遙遙看到許多巨大的書櫥,櫥上皆有長長的封條,更有上書‘金陵十二釵’幾字者,一時蹙眉凝思,警幻見了,隻略笑不語。
誰知警幻仙子並未與她在此停留,卻繞過側殿,直向宮後一處似樓非樓,像洞非洞的地方而去,這裏雲霧繚繞,奇香撲鼻,黛色石壁之上隱隱現出斑駁字跡,除了絳珠二字,再難看清。
及至入內,隻見瑤琴,書畫,寶鼎,筆硯皆俱齊備,一處神鳥之羽絮就的床榻,飄於淡淡薄霧之中,旁邊更有一碧青潭,盈盈蕩漾,縷縷生香,黛玉見此處甚是熟悉,可是無論如何想不出幾時曾經來過,兀自猶疑,警幻仙子便笑道:
“妹妹果真不記得此處?”
黛玉細想,腦中心裏仍舊迷蒙一片,便笑道:“雖有一兩分印象,實不知這裏是何地,還望姐姐告知。”
警幻仙子歎息一聲,笑道:“原來妹妹果真塵緣未斷,也罷。”遂攜黛玉至那碧水旁邊,說道:
“這潭水取自靈生河,世世吸納天地靈氣,萬物精華,故此得名,一切前塵往事皆可盡數由此得知,妹妹乃有慧根之人,凡塵一行,必有所得,況是癡是悟,此乃天定,非我等所能強之,便是循循規勸,也絕非正理,妹妹且看。”
黛玉細細思忖警幻這些話,待聽到‘凡塵一行’,心中略有所動,無數思緒漸生,警幻一語終了,她盈袖之下,靈生潭水竟有如一隻蕩漾的鏡麵,點點碎星閃耀,絕美異常,須臾片刻之後,潭水中竟然現出許多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