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站到樓上往下看,想象著自己從上墜落時,當我躺在地上,想象著自己的身體在夜風中晃蕩時,背上湧起的涼意都讓我喉頭發緊無法呼吸。
我終歸無法邁出那一步,僅僅是再次讓思維的觸手在那扇漆黑的大門上輕輕觸碰了一下,焦慮、緊張、憤怒、沮喪、悲傷、痛苦、後悔等等負麵情緒便一下子全部迸發開來,比以往更加強烈、更加鮮明、更加蝕骨入髓,它們高聲歡唱著鑽進我的毛孔,凱旋而歸地滲透進我的每一滴血液。
我不會就此擺脫,反而會被完全占據,那一定將是我一生中最最痛苦的瞬間。我張開嘴巴努力地喘氣,從未有過地如此確定:
死是死者的終點,卻得由生者背負,直到走完又一段更加孤獨的旅程。這是生者對於死者不容推卸的責任。
從樹林裏回到學校接近八點,天空已經黑地不留一絲餘地。進到教室,同學們一起齊刷刷地看向我,我筋疲力盡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晉歆跑過來問我去了哪裏,我說去了前麵的樓上,又去了後麵的樹林。她歎了一口氣,然後拍了拍我的肩膀,沒再說話。
上課時,晉欣傳過來一張紙條,上麵寫著今晚不回宿舍了,帶你去我家吧。我轉頭看了看晉欣,晉欣也在看著我,我點頭,她會意地一笑。
晚自習結束後,晉欣跟我一起走出學校,在門口的燒烤攤裏買了烤串和啤酒,然後鑽進一輛桑塔納裏。
會開車?我問。剛拿的駕照,不過駕齡已經四年了,晉欣一邊說,一邊熟練地發動、倒車、調整好方向。
汽車不急不緩地往西開去,晉欣放下車窗,涼爽的空氣湧入車內,我歪靠在座椅上,看著反光鏡裏不斷後退的街道。
晉歆的家在城中心那棟九層建築裏,一樓是家銀行,二樓三樓是百貨公司,三樓以上是住戶,晉歆的家在最頂層。
一進門就是客廳,頂上是一盞古銅色的水晶吊燈,燈體構件上已經鏽跡斑駁,牆壁上掛著幾幅山水圖,牆腳處用木料做了包邊,家具也都是老款式。
客廳的正中間擺放著一套灰色的組合沙發,以及一個茶色的不鏽鋼玻璃茶幾,正對麵靠牆的位置放著一台三十九寸的彩色晶體管電視機,電視兩邊各打了一套書櫃,裏麵空空蕩蕩,隻零散地放著一些書和一些已經枯萎的盆栽。
晉歆說這是原來父親在銀行工作時單位分的老房子,父母早就在市裏買了新房子,家也搬了過去,隻有她的東西大部分還是放在這裏,不過隻是偶爾回來打掃打掃。
晉歆帶我進到她的臥室,然後拉開窗簾,整麵牆就是塊巨大的落地窗,站在窗邊,正好可以俯瞰這座小城的夜景。屋子裏隻有一張床和一個衣櫃,床正對著那扇落地窗。
現在也很少回來了,記得以前關上燈以後,常常脫得光光溜溜地站在窗戶跟前。晉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