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期間媽媽來看過我兩次,帶我去坐了摩天輪,還看了場電影。記得電影散場後我和她坐在影院門口的一家冷飲店裏吃冰激淩,她問我是不是想好了要和爸爸一起走,我沒說話,她又說其實我完全可以留下來。
我依然沒有說話。我看見媽媽的手指輕輕地顫抖起來,可能是我的決定有點出乎她的意料吧。
廣場上人們三兩成群地從冷飲店的落地窗前緩緩經過,像是要永遠地將我和媽媽丟在這間冷飲店裏。
我看見一個小男孩,穿著印有米老鼠圖案的T恤衫,也就一兩歲的樣子,走起路來一本正經,每一步邁下去都像是做出了一個很快樂的決定,仿佛再沒有比這更加妙趣橫生的事情一樣。
小男孩兩隻小手向兩邊伸開,一隻握在左邊的爸爸手裏,一隻握在右邊的媽媽手裏,兩個大人一會兒把小孩拎起來,一會兒四目相視,有說有笑。在我的記憶裏,我卻似乎不曾擁有過這樣美好的時光。
九月初,爸爸走馬赴任,我也終於得以從毫無頭緒的整理中抽身而出。先前一遍遍收拾過的東西最終大多沒有帶上,隻帶了CD機、少量的光盤,以及必備的衣物,連毛巾牙刷之類的洗漱用品都沒帶,爸爸說這些到了當地再買就是了。
出發的那天早上,媽媽來送我們。我先上了車,留下兩人在外麵平心靜氣地說了一些話,很長一段時間裏,我一度以為他們再也無法用這樣的方式進行交流。然後爸爸也進到車裏,坐在我的身邊如釋重負般地長舒了一口氣。司機問爸爸是不是可以走了,爸爸沒說話,隻是揮手示意了一下。
司機轉過身發動汽車,窗外的世界像是被按下了倒帶鍵一樣開始緩緩地後退,並且越退越快。那個早已支離破碎的家,連同那個喘著粗氣在晨曦中艱難醒來的城市,不一會兒就被甩在了身後。
和隋陽相比,這座名叫臨洲的縣城要小且安靜許多,這裏沒有嘈雜的車流、沒有林立的廠房、沒有鋪天蓋地的廣告。由南至北騎車穿越整個城區,估計也用不到半個小時。
城區最高的建築隻有九層,是個落魄的百貨公司,最繁華的馬路僅僅是條勉強算作平整的雙向兩車道,自西向東從城區的中間一穿而過。
自己開車的話,沿著這條主幹道一直向東開,大約一個半小時的時間,開到無路可走便下車步行。走過一座村莊,走過一片茂密的杉樹林,走過田邊一段長長的小路,走過路邊溝渠裏在微風中沙沙作響的青翠蘆葦,就這麼一直走下去,約摸一個小時,一片異常開闊的水域便出現在眼前。
放眼望去,水天一色,之所以叫臨洲,估計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招待所裏的旅遊指南上介紹說,因為毗鄰一個巨大的淡水湖,所以當地盛產蓮藕、銀魚、螃蟹、青蝦等水產品,每兩年政府都會舉辦一次湖鮮節款待四方來賓。傳說在平靜的湖麵以下,還沉睡著一座古老的城池,1990年大旱,當地的漁民曾親眼目睹露出水麵的明代城牆。
盡管一到這裏,恬淡的氣息便很快吸引住了我,但是就像舍伍德?安德森描寫溫士堡時說的那樣,那些深埋在生活表層之下被靜靜呼吸著的真理,反倒更易激起人們對於生死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