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你打，有本事你把我們都打死，你不想活誰想活，死了少受罪，都死都幹淨。”
“娘的，你以為我不敢。”
東屋接連傳出怕怕扇臉聲，為命菊葉扭打聲，孩子齊哭亂叫聲，屋內亂成一鍋粥。
三人緊走幾步接近籬笆門，寶申高聲大叫道：
“為命！張為命！快出來，看我給你帶啥來了。”
聽到叫聲，屋內安靜下來，張為命菊葉急步出屋，張為命點著火柴看看三人，怪笑道：
“哈哈，是大肥豬！我說這幾天烏鴉老在我們家梨樹上怪叫，原來是野豬要來我們家，這幾年我一直納悶我家豬為啥光吃豬食不漲膘，原來肉都長你身上了，你咋想起來我家，就不怕我家跳蚤跳你身上，薑校長！周主任！我們倆兒戲慣了，您倆別介意，進屋，快進屋。”
李寶申哈哈接道：
“真是狗臉，說變就變，剛才還在打人罵人尋死覓活，一會就變成瘋狗亂咬人，家都養不起，孩子學都上不了，不知你這些年咋混的，別貧了，讓你過過癮。”
李寶申從提袋裏掏出一條前進煙扔給張為命，張為命手忙腳亂拆開，掏出一根點上，猛吸幾口，深吸一口吐出一團濃煙霧，三人看著張為命哈哈大笑，菊葉瞪著李寶申喊道：
“都怨你這死肥豬，又讓他吸煙，要不是你教會他吸煙，我們不會窮的鹽都吃不上，孩子學都上不成，他吸不成煙我們遭了多少罵，挨了多少打，我看你是欠罵了，你等著，我去叫咱娘，看不罵死你個狗日的。”
菊葉走兩步作勢欲出籬笆門，寶申慌忙攔住大笑道：
“我的姑奶奶，多年不見還是恁厲害，饒了我吧，我可不敢見咱娘，別生氣，我不光給為命帶了一條煙，也給你們帶了好吃的，還帶了十塊錢讓孩子們上學，遠客拿大禮來，還有周主任薑校長，你就這樣待客，還不趕緊讓我們進屋。”
“這還差不多，別人錢怕還不起不敢要，你的錢不要白不要，全當孝敬老娘了，十塊太少，二十塊讓米多米包都上差不多，我正猶豫發愁呢，老天有眼，還債的來了，上一個是一個，福多家也是上了一個，有這十塊墊底，緊緊褲腰帶讓米多上，快把錢拿來，讓米多米包去買線，給米多縫衣服鞋子，再做個書包，讓米多明天高高興興去上學，不能讓人瞧不起，周主任！薑校長！讓你們見笑了，快進屋，看他大姨夫拿的啥好吃的，用他孝敬的東西招待你們，東西不好我罵他。”
寶申接道：
“你還真不拿我當外人，把我當個人物了，我一個教書匠，一月三十二塊錢，養活八口人，要不是敏當兵貼補點，比你們好不到哪去，來這咬牙湊了十五塊，半年梯己都沒了，也就是來你家，要是錢化在別處，我還不心疼死，錢不用你還，等米多將來出息了，我讓米多加倍還。”
進屋後，寶申從內衣口袋裏摸出一疊毛票小心交給菊葉，菊葉在煤油燈下仔細點清，抽出兩張五毛交給米多說道：
“米包您倆去代銷店買六袋鹽，用一毛買倆灰色線軲轆，剩下一毛買兩斤煙葉，拿好錢，快去快回。”
站門口嘟嘴抹淚米包大叫道：
“我不去，誰都欺負我。”
米多推開米包出屋喊道：
“不去拉倒，就你還想上學，下輩吧！”
寶申掏出二斤多肉兩瓶地瓜燒五十個糖豆交給菊葉，張為命從西屋搬出小木桌放到籬笆院內，菊葉把一斤多肉兩瓶酒一盞煤油燈放桌上，麥枝拿來碗筷，麥風搬來小木凳，四人圍桌喝酒吃肉，談笑風生，孩子們在東屋滋滋有味品嚐肉和糖豆，菊葉麥枝麥風興奮的在西屋給米包縫書包鞋子衣服，多天來家裏少有的呈現出溫馨祥和氣氛。
四人喝到高興處，說起米多上學，寶申笑道：
“為命是餓死鬼托生的，給孩子起個名字都帶吃的，這名字當個小名還湊合，當大名太俗，米多上學了，得起個好名。”
離毛笑道：
“這年月誰不欠吃的，沒文化自然起名起吃的，我們大隊好多名字都與吃有關，米多米包聽起來順耳，當大名確實不咋樣，你肚裏有墨水，是孩子姨夫，你給他倆起個名。”
寶申喝口酒想了想說道：
“我來時走到白草嶺，嶺下風和日麗，嶺上雲霧繚繞，濃霧遮的路都看不清，到獐子口時天亮了，雲飛了，我當時想這是好兆頭，有好事發生，果然米多上學了，預示米多撥開雲霧見晴天，將來一定有出息，我以雲開天亮霧飛為由頭，給米多起名‘雲亮’，米包起名‘雲飛’，你們看咋樣。”
三人敲碗叫好，宏業伸拇指笑道：
“不愧是組長，學問就是比我深，起的名字大氣有寓意，我打心底佩服。”
為命嗬嗬打趣道：
“看來你肚子裏不純是豬飼料，有硬貨，中，起的名字好，就叫‘雲亮’‘雲飛’。”
四人喝到十點多，兩瓶酒喝完散攤，離毛搖搖晃晃回大隊部歇息，寶申在喝酒不多宏業攙扶下，醉醺醺艱難晃到豆腐店，和宏業擠在一個土炕上。
第二天天微亮，高音喇叭提前響起，播兩遍東方紅後，一首接一首唱起紅歌，七點多，福現曉亮帶領二十多個民兵在大隊部操場布置會場，會場布置的和以往大會會場差不多，紅旗飄揚，標語林立，與鬥天恩四類分子會場不同的是標語有差別，歌頌領袖文化革命學大寨大慶內容沒變，少了批鬥四類分子口號，多了諸如‘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熱烈慶祝王家窩小學開學’‘熱烈慶祝代銷店開業’等標語，沒了批鬥會劍拔弩張壓抑氣氛，多了歡快陽光興奮期盼氛圍。
接近八點，所有社員來到會場，手提各種土特產，列隊等候公社領導到來，九點多，李紅兵帶著公社革委會兩位部下，教研組兩位領導，供銷社主任，挑著竹籮筐四位售貨收貨員來到會場，李主任首先發言表達祝賀，給學校和代銷店工作做指示，接著李寶申和供銷社主任蔡國有相繼發言，最後離毛發言表感謝定決心，十一點時離毛領各位領導來到教室門前，把一把紙鑰匙交給李紅兵，李紅兵象征性的用紙鑰匙開一下掛在門上大紙鎖，推開教室門，身後五十五個身背書包學生在宏業帶領下興高采烈列隊走進教室坐下，開學剪裁儀式結束，離毛領供銷社幾人來到代銷店門口，和教室一樣讓蔡主任剪裁開門後，身後揣錢提寶貝二百多個等的心急社員蜂擁圍向代銷店，福現曉亮喊來六個骨幹民兵，一邊四個把住門口，一次放五個進入代銷店，代銷店內，供銷社售貨收貨四人，協助拿貨收貨進喜曉軍，六人忙的不亦樂乎，直到下午五點多，東西賣出一大半，八個籮筐裝滿土特產，門外才沒了買貨賣貨社員。
這一天，除三十多個米包樣上不了學倒黴蛋，四十多個無錢買東西可憐人，大部分王家窩社員，尤其坐進教室學生，買到心儀物急需貨群眾，吃到糖豆孩子，表情像王家窩四月好風景，溢滿陽春新貌新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