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多災多難(中)(1 / 3)

福多在床上躺了兩天後,第三天一大早起來,出門用即將化幹難以抓握的積雪擦把臉和手,喝完兩碗紅薯糊塗,和槐珍各挑一對水桶,加入行色匆匆絡繹不絕的到龍尾村挑水隊伍,槐花和槐平一人提一個塑料小桶,天微亮到幸福泉搶挑渾濁井水回家拌豬食用,巧妮等槐花槐平回來喝完一碗糊塗,用茅草擦淨鍋和碗,擔上籮筐背上撅頭,和挎著荊藍手握鐮刀麻繩的槐葉槐芳一起,上後溝深坡刨挖荊疙瘩和割引火用的茅草,家裏剩下槐山照看輪到福多伺候管飯的八十三歲福多父親趙真孬。

福多姊妹六個,一個哥哥一個弟弟兩個姐姐一個妹妹,姐姐妹妹遠嫁山外,大哥福天是退伍軍官,在縣供銷社當副主任,平時很少回家,農村世俗,出嫁的閨女不分家產不贍養老人,憑心意和能力盡孝心,在家沒房沒地外麵工作成家兒子,一般負責老人穿衣零花錢,在家有房有地成家兒子,負責無生活能力老人食宿和日常起居,大病喪葬由成家兒子共同承擔,趙真孬自小頑劣,性格倔強,脾氣暴躁,六二年老伴饑餓得病死後,獨自生活在一間柴房裏,自給自足,六六年文化革命開始後,他積極響應‘農業學大寨’多造梯田號召,晝夜挖山造地,積勞成疾,突發腦溢血治療後成了偏癱,不能說話,左半身麻木,右手拄拐可勉強站立行走,大多時間臥躺在床,福多福滿一月一換輪流伺候他,輪到福多時,福多或巧妮左肩背真孬簡單行李卷,右手和歲數大孩子們一邊一個攙扶一瘸一拐一步一停真孬,把真孬安住在自己住的東屋地腳厚厚黃白草臨時鋪就床鋪上,到福滿家時,真孬住在牛圈裏,和福滿放牛的十二歲三兒子槐有在一起,由槐有照顧真孬生活起居。

真孬輪到福多家已住了三天,往年柴禾足夠用時,天冷上凍後,兩個屋都堆柴燒火取暖,白天有太陽時,家人偶爾會把真孬攙到院裏向陽地曬太陽暖和,今年條件不允許,幾乎不能站立走路的真孬,整日穿衣蓋個又髒又破薄被子,蜷縮在黃百草鋪就床鋪上,嗚咽咳喘,索索發抖,鼻涕橫流,苦敖渡日,實在凍的受不了哆嗦咳喘厲害時,真孬咬牙硬撐坐起,臉呈恐怖猙獰之色,嗚咽嘶鳴吼叫,揮棍胡搗亂舞,家人都在時,經福多或巧妮允許,槐珍或槐花槐葉從院裏拿進個露底破鐵鍋,鐵鍋裏放些許細樹枝,移近真孬草鋪,燒十幾分鍾虛火聊表慰籍,火很快滅後,槐珍或槐花槐葉冒著刺鼻濃煙,用棍子把破鍋挑到院裏放在牆角,這三天吃過早飯後,隻有六歲槐山在家照顧伺候真孬,為防不測,巧妮藏好火柴,把牆角鐵鍋高高掛在牆上,反複叮囑槐山看好真孬,除上茅房其它時間不許離開東屋,再冷也不能在屋裏燒火烤。

頭兩天槐山還算聽話,父母姐姐哥哥走後,槐山穿衣躺在父母床上,蓋上又髒又破大被子,手抓一把長長白白有七八個根節茅草根,不停吸吮咀嚼,肚餓難忍時,把咀嚼成碎末茅草根艱難咽進肚裏,胃疼肚脹難受時,翻身下炕,跺腳蹦跳,繼續臥床嚼草根,地上真孬吹胡瞪眼,舞棍嗚咽厲害時,槐山遠遠扔給真孬一把草根,對真孬發狠嚎叫,舞棍捶被,充耳不聞不作理會,今天家人走後,吃了兩天茅草根,三天沒有解大便,肚子鼓脹難受槐山,進茅房用力吭哧半個多小時,吐了不少紅薯茅草釀酵酸水,肚子好受些,仍沒解下大便,槐山艱難扶牆站起,用麻繩係好又髒又破單褲,幹嘔吐酸水搖晃走進東屋,胃疼厲害,饑渴難忍,實在不想嚼咽甚至不想看令他反胃肚脹茅草根,一門心思想吃一塊紅薯幹或是喝一碗熱湯,凍的僵硬的雙腿,麻木的屁股,淌血的雙腳,紅腫的耳朵,冰涼的身子,有火烤該有多好,凍餓難忍槐山,目光投向西牆並排豎著的七口口大底小三尺多高大缸,和兩個兩尺多高密封陶罐,及第一口大缸石缸板上放著的上鎖紅木箱子,槐山知道,兩尺高方紅木箱子裏放著全家人日思夜想的寶貝,幾塊毛票,幾斤麥麵、十幾斤玉米麵、幾斤藥材,幾斤雞蛋、可能還有幾斤核桃、幾把杏仁和大棗,幾縷頭發、數塊廢鐵,或其它珍貴的自己隻可想不能見的好東西,這些寶貝都是巧妮心頭肉,唯一大鐵鎖鑰匙藏在巧妮內衣口袋裏,巧妮晚上無旁人時一日檢查欣賞一遍,孩子們別說拿到吃到,平時連看也不允許,重有二三十斤石板蓋著的五口大缸裏,北麵三口大缸放著全家人四個多月的養命口糧紅薯幹和紅薯麵,後幾個月的口糧沒刨切的紅薯,儲藏在深深地窖裏,挨著的兩口大缸裏,淹泡著冬秋天幾乎唯一副食紅薯葉酸菜,另兩個大缸用來蓄水,兩個用鐵絲緊緊紮口陶罐裏,分裝著調口味家釀的柿子杏醋,槐山逐一饞羨的瞄瞄木箱和大缸,艱難咽口吐沫,貪婪目光滯留在做夢都想木箱上,呆滯眼神足足盯紅木箱一袋煙功夫,鼓足勇氣,兩隻紅腫小手掐緊兩腰,移動冒膿雙腳,踢啦沒後跟單布鞋,一步一挪,走近紅木箱,不理會左牆根坐起嗷嗷舞棍亂叫真孬,伸手雙舉剛夠到的紅木箱低,用盡吃奶力氣搖晃箱子,木箱山一樣紋絲不動,急的兩眼流淚槐山,沮喪的慢慢放下酸麻兩臂,不甘的伸頭到木箱低,踮腳抬頭仰脖探鼻,深吸一口氣,用塞滿濃鼻涕髒黑鼻子,猛嗅箱低,陣陣幽香美味直入心脾,舒服的槐山一陣眩暈,眩暈美味,刺激漲胃更加酸疼,槐山索性伸出幹燥發白舌頭,在箱底一陣猛舔,舔的舌頭紫紅,發苦僵硬,兩手麻木,腳尖癢疼,腦袋發蒙,不由鬆開兩手,徒然蹲地,喘氣緩勁後,撐地爬起,移近放紅薯幹酸菜大缸,徒勞努力挨次掀掀堅如磐石大石缸板,湊鼻猛吸猛嗅甜香醇酸紅薯幹和酸菜,泄氣扶缸湊近盛水大缸,想喝水舒緩一下口幹舌澀口腔,探頭看看露出缸低大缸,用僵硬舌頭舔一會幹燥缸沿,幹渴胃疼,越來越響肚叫陣陣襲來,瞥幾眼鐵絲紮口兩個陶罐,槐山姍姍移步離開大缸,低頭走近放在屋門後的茅草堆,抖索兩手,抓起幾根茅草根,使勁塞進麻木苦澀僵硬小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