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去周家窩,這幾天工地又凍又累,家裏老人孩子不舍燒柴火,很多人扛不住生了病,藥不夠用,昨天華宇到公社去購藥,離毛沒走住在大隊部,替華宇放廣播看門,估計秘書麥旺也會在,我陪你去,你開證明,我替我們村幾人請個假,婚事再簡單,也得找些人迎娶忙活,順便把進旺證明也開好,過些時我領著進旺槐枝到公社把他們結婚證領回來,這事才算完。”
“你想的真周到,進旺有你這個叔真是他福氣,幹脆你把進旺認作兒子得了,那樣我們成親家,槐枝有你管著我也安心。”
“說來說去你還是不放心槐枝,我這人你了解,刀子嘴豆腐心,我哥走了,我認不認進旺當兒子都一樣,有我吃的就有槐枝吃的,你放心,在我們生產隊我絕不讓槐枝受委屈,不用再說,我們快去找離毛。”
天微明,福多鼻子紅腫,涕淚橫流,拉著一路哭叫喊冷槐平回到家,西屋傳來槐枝一陣緊似一陣嚎哭聲,福多走到西屋拍拍門,巧妮推門出屋拉福多進東屋,喘氣問道:
“咋樣?辦好了嗎?”
“沒辦好我回來幹啥!”
“那趕緊準備送槐枝走,再晚孩真生家了。”
“再急也得等日頭照到王家門,哪有一大早娶媳婦的,娶家沒來,我們主動送去不羞慚呀。”
“這都啥時候了,還窮講究啥,槐枝走路不方便,路又不好走,路上背背包,走到進旺家差不多日頭也到了,翻過西嶺到康家棚,菊梅家看見送親隊伍,奮鬥會派人迎接,你去喊她二叔,讓她二叔引禮,再喊喊書平、書有、子貴、家豐、風枝、風花、杏枝、杏葉幾個孩和妮,我去給槐枝穿好衣服,讓他們趕緊走。”
“喊那麼多幹啥,蓋房任務緊,離毛隻批了幾個人的假,那邊飯都不定有人做,你真以為我們打發客,讓他們去吃桌呢,還嫌人丟的不夠,這種事捂都來不及,你還想熱熱鬧鬧打發閨女,幹脆把大隊宣傳隊叫來,敲鑼打鼓,讓全大隊都看看,都笑笑,瞧瞧幾輩子沒見到稀奇,你就成心了,到時候吐沫星子羞的你恐怕真要去跳狼帳崖。”
“我們有什麼羞,有什麼丟人的,我們平頭百姓,不偷不搶,不坑人不害人,靠工分吃飯,打發閨女有什麼見不得人,槐枝快生出嫁哪能怨槐枝,誰不知道是哪些整日表麵背語錄,呼口號,背地違背主席他老人家意願,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畜生烏龜王八蛋逼的害的,要丟人也是他們丟人,要羞也應他們羞,他們遲早遭報應,槐枝夠委屈,夠受罪了,我們沒本事保護她,臨盆出門還要偷偷摸,我們對起她嗎?你嫌丟人你夾住腦袋鑽炕底,我去喊人,我就要風風光光嫁她出門,時間來不及,來及我真去叫大隊宣傳隊,敲敲打打,熱熱鬧鬧,讓所有人看看我一個如花似玉閨女是怎樣遭罪出門的,見過窩裏橫,沒見過閨女遭這麼大罪,受這麼大委屈,甘心情願當縮頭烏龜窩囊爹。”
“你個臭婆娘,人不大理不少,你說的對,要丟人也是丟他們人,要羞也是他們羞,你個婆娘都不怕,我大老爺們怕什麼,你在家照看槐枝給她穿衣服,我把能叫的都叫來,風風光光打發可憐閨女。”
“一說你還來勁了,哪有那麼多時間去喊人,孩子生在畜生家不丟人,生在咱家我們全家指不定遭什麼罪,能喊幾個喊幾個,快點回來。”
東照暖陽臨近趙家門,林台遮擋陰影移近福多家窯洞,十二人送親隊伍在福滿帶領下出發走向王家門,福滿三十八歲,一米七高,幹練黑叟,上穿勞動布棉襖,棉襖外套草綠布衫,下穿勞動布棉褲,腳穿尖口布鞋,灰布襪,左臂搭條折疊白底紅花斜紋床單,福滿後跟著槐平,槐平上穿小棉襖,下穿單褲子,赤腳穿雙單布鞋,左手提條花網兜,網兜內墜個紅黃相間搪瓷洗臉盆,臉盆內放著一把綴紅絨繩鐵鑰匙,槐平後跟著一樣打扮六歲槐山,槐山左手提網兜內放著一個小紅鏡,兩條花毛巾,槐山後跟著十五六歲書平和書有,書平書有一身草綠裝,書平前書有後,二人拉著一條薄花被,被子上用紅頭繩綁著兩個花枕頭,二人後跟著槐枝、槐珍和槐花,槐枝紅襖紅棉褲,腳穿紅棉靴,肚子鼓脹,滿臉淚痕,彎腰弓背,痛苦呻吟,槐珍左槐花右雙手吃力駕著走路艱難槐枝,槐珍槐花上穿花襖,下穿草綠單褲,腳穿綠絨布鞋,槐珍愁眉怒目,兩眼血紅,銀牙緊咬,一米六高十六歲槐花,滿麵愁容,淚眼婆娑,三人後跟著十三四歲風枝、風花、杏枝、杏葉,四人花襖草綠褲,手持紙紅花,漫無表情,東瞅西看,走走停停跟隨眾人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