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九點,奮堆和曉亮帶王家門生產隊十幾人,把王家門跑散的,被埋挖出的牲畜全部歸圈,奮堆吩咐曉亮盡量把崩飛牲畜肢體找到,好向供銷社交代。
奮堆來到大隊部向離毛彙報,離毛說接到公社指示,公社革委會主任李紅兵帶領由紀檢、派出所和供銷社組成的聯合調查組中午就到,安排各項工作必須中午前有眉目,接受調查組下午調查,最好把崩飛牲畜肢體找到,一是作證明,二是已請示供銷社,允許煮一些肉作為調查組的午飯。
奮堆離開大隊部,奔向北嶺西南方,遠遠聽到曉亮急促吆喝聲:
“都不要跑,都把拾的肉掂過來,不能跑,不要跑,不然我喊奮堆叔來。”
奮堆緊跑來到曉亮身邊,看到四個老頭五個老嫗七個小孩提著籃子,匆匆跑向張家門和王家門,奮堆叉腰大喝一聲:
“都給我站住!快把肉提過來!”
九個大人六個小孩急忙站住,折身返回 ,隻有一個七八歲小孩頭也不回,撒腿跑向張家門。
奮堆冷笑一聲,手指撒腿跑小孩,說道:
“嗬!還真有要嘴不要命的,去!曉亮!把他給我抓回來!”
曉亮瞅著撒腿跑小孩,說道:
“算了叔,那是為命叔家老二米包,為命叔家情況你也知道,兩個兒子七個閨女都還小,就為命叔一個棒勞力,整天吃了上頓沒下頓,怪可憐的,為命叔人不錯,這些肉不是偷的不是搶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拿回家,讓一年嚐不到葷腥孩子們解解饞吧!”
奮堆看看曉亮,小聲說道:
“理是這麼個理,都掂回來了就他拿回家,讓工作組知道挨鬥劃不來,你先去追回來,他家離大隊部最近,晚上你偷偷給他家送點不就中了。”
“中!叔!我去追回來,為命叔家可經不起折騰,十幾口人呢!”
一股濃濃肉香隨東北風從東北方飄來,奮堆和曉亮同時轉身望向東北方,林台和狼帳交彙處樹林上空,一股濃煙冉冉隨風飄蕩。
奮堆兩眼瞪圓,嗬嗬冷笑道:
“娘的!還真有性急不要命的,肉都烤上了,不追米包了,我們快去把肉奪回來,再晚恐怕肉都到肚了。”
“肯定是狗趴叔,除了他沒人敢。”
“我咋不知道,要肉不要命的貨,再饞也不能這時候吃肉,大家難受要死,忙的團團轉,他可好,還有心躲起來烤肉,真不愧是大肉燴子,我今天非治治這個該死肉燴子。”
“叔!狗趴叔快七十了,能活幾天,肉奪回來,人就算了。”
“你以為叔是鐵石心腸?進旺偷幾把蔥被油氈舉報,把進旺打傻後,我死的心都有,我是參加抗日老革命,發誓緊跟黨,努力建設社會主義,對阻礙社會主義發展敗類絕不姑息,為此得罪不少人,可自從進旺傻後,我也有點明白了,不犯大原則問題,公社不追究,就算了,鄉裏鄉親,都不容易,不管心裏咋想,麵上應付過去就行,革命工作重要,也不能和自己過不去,天恩的事影響太大,不處理不行,看油氈那德性,處理了也不虧,可狗趴肉都烤上了,還能瞞住誰,就是作樣子也得做給工作組看,縱容侵吞公共財物帽子我可戴不起,隻能怪他不識時務,要嘴不要命,把他和米包揪回來綁在操場上,工作組咋處理,就看他們造化了。”
兩人跑步來到小樹林,遠遠看到狗趴蹲在肉串前,兩眼死死盯著冒黑煙的肉,左手用一把樹葉扇著火,右手不停用棍扒拉肉。
聽到後麵急促腳步聲,狗趴扭頭看了一眼,起身迅速用右胳膊夾住絲絲冒黑煙肉串,踉蹌著撒腿跑向樹林深處。
奮堆幾步追上,用手把滿臉漆黑,兩眼滴淚,哈水淋漓狗趴推倒地上。
狗趴伸舌舔舔嘴唇,嗚咽哭道:
“我的肉,我拾的肉,誰也不許拿走,不許拿走。”
狗趴低下頭,一口吞住肉,絲絲黑煙迅速籠罩住他瘦骨嶙峋、白發亂成雞窩似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