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十年盛夏,滄海城外。
這一天烈日當空,陽光火辣辣似要燒死個人。滄海城外卻人煙漫漫,城門之下,官道兩旁擠滿了形形色色的人,不知情的人多以為這一大幫人都腦袋發抽,閑著沒事出來曬太陽。
但實情不是這樣,這一大幫人手持各式各樣的兵器,顯然不是一般人,而是老百姓避如蛇蠍的江湖人士。高大厚重的城門頂上,一白袍男子持劍傲然而立,劍眉星目,英姿颯爽,好一個年輕俠客。他叫東門吹簫,乃是江湖新秀前十,承一身家族武藝,又因長相俊美,在江湖上小有名氣。
這一大幫江湖人士今日之所以聚集於此,便是為了東門吹簫與鴻門大弟子的約戰。本是江湖後生的小打小鬧本也不該引起如此多的江湖中人矚目,然而放眼望去,那人群中小至各派弟子,江湖散修,上至掌門宗師,應有盡有,隱隱透露出這場比試的不一般。
這不一般到底在何處呢?
這卻要從鴻門說起。鴻門本是江湖中屈指可數的大派,掌門缺一道人更是功參造化,號為武林第一人。然而就在一個月前,缺一道人仙逝的傳聞在江湖中傳開,掀起轟然巨浪,江湖中人一麵緬懷,一麵伺機而動,不少人心中打起了小九九。先不說那鴻門心法乃是江湖中一等一的修心功法,最要緊的卻是,隨著缺一道人仙逝流傳而出的另一個傳言,前朝皇帝曾於臨死前將河洛圖交予缺一道人。
傳說中河洛圖上記載有神奇武學,缺一道人更是憑借其十年中功力精進,奪得江湖第一人之名號。缺一道人活著時自然沒人有什麼想法,可如今缺一道人一死,他的三個弟子卻是遭了罪,東門世家便是這最先下手的一家,在缺一道人仙逝消息一傳出之後便立刻約戰鴻門大弟子一月之後於滄海城外定河洛圖歸屬。
按照鴻門大弟子的原話:我本功參造化,一心潛修,尋那仙道逍遙。但爾等宵小,不識好歹,三番四次約戰於我。念及先師本是江湖第一人,屢次不接戰豈不閑得懦弱,茲事體大,丟了我的麵子不要緊,丟了師父的麵子鴻門的麵子那我就罪過了。你要戰,我便戰!一月之後教你長輩如何教育晚輩!
傳聞東門世家現任門主一接到這話便吐血三升,氣得渾身發抖,三魂出了七竅,勒令東門吹簫一定要恨恨將其踩在腳下以泄心頭憤恨。
日頭漸漸逼近晌午,陽光越發的毒辣,卻遲遲不見鴻門大弟子的聲影,在場江湖人士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這鴻門大弟子靠不靠譜啊,這都晌午了鬼影子都沒有一個,該不會把這東門吹簫給忽悠了吧?”
“我認為不然,想那缺一道人是何等的德高望重,收徒嚴謹。所收弟子也當是人品放在第一位,斷然不會爽約。鴻山路遠,遲了些到也在情理之中。”
“他奶奶的,你和鴻門什麼關係,竟為他說話?”第一次發言的人惱羞成怒。
“誒,你怎麼能說髒話呢?在下隻是實話實說,並非有意偏袒鴻門。”這是一個書生模樣的人,看著文鄒鄒的,很是老實。
“還敢頂嘴?!”那人一拳砸在了書生肚子上,書生捂著肚子疼得慌,口不擇言道:“你、你這個矮個子,怎麼隨便打人呢?”
“你說誰是矮個子?”那矮個子像是被人戳中的痛處,頓時麵紅耳赤,怒聲道:“這人說咱們矮個子,大家上,揍他!”人群中突然又竄出來七八個矮個子,齊齊撲了上去,對著那書生一陣拳打腳踢。
人們悚然,忙退後,有人喃喃道:“莫非這就是魯班一族?”
“看來是這樣,傳聞魯班一族善鑄,多少良工美器都是出自他們之手,隻是生來便矮小,最聽不得人說自己矮,沒想到魯班一族也來了。”
城門之下,亂哄哄一片。東門吹簫傲然立在城門之上,麵色淡然,似一個溫潤如玉的公子。迎麵沒有清風拂麵,隻有頭頂火辣辣的太陽,曬得人心浮氣躁。他的雙眼迷離,心頭恨聲道:“謝安你個王八蛋!”
一百裏外洛陽城,沈府中。
“阿嚏!”謝安打了一個噴嚏,他捏捏鼻子:“定是那個吹簫的在詛咒我。”
這裏是一間精致的會客廳,雕梁畫棟,紫檀的桌椅,屋中彌漫著熏爐香氣。主位上端坐著一精瘦中年長者,雙目炯炯,麵色嚴肅。他是沈家家主,亦是當朝開國元帥,沈青!沈青眉毛微微一皺道:“賢侄,既然答應人家約戰,又怎能棄人於烈日之下不顧?我看你還是快快趕過去,府中有千裏良駒,現在過去也不算遲。”
謝安悠閑的抿一口清茶,神情甚是陶醉,道:“叔伯此言差矣。我是答應了那吹簫的約戰,但我又沒說答應他在哪一天約戰。他自己擱那兒傻等著,也不怪我啊。再說我這一路風塵仆仆從鴻山趕過來,專門把靈兒給你送回來,舟車勞頓,一路顛簸,多累啊?不歇息歇息怎麼能夠全力迎戰呢?所以啊,為了表示對對手的尊重,我還是好好休息調養兩日再說。”
沈青膝下有一兒一女,大的縱橫沙場,常年征戰在外,叫沈強。小的自幼便被送到鴻山上與缺一道人學藝,喚沈靈。謝安口中的靈兒正是沈靈,他的小師妹。他這麼一提,沈青確實不好再逼著他去赴約了,畢竟人家千裏迢迢給你把女兒送回來,的確是幸苦了。但若是不去赴約有失江湖信義,沈青卻是最見不得這種事的,無奈眉頭深深皺起。
謝安見他眉頭皺著,忽地一笑道:“叔伯,你就別再操心了。這樣吧,我馬上修書一封,告訴那東門吹簫約戰之日延後兩天,你看可好?”
“好,就這樣辦,你馬上寫,我立刻差人快馬送去,可別讓人等急了。”沈青眉頭稍展。
侍女呈上筆墨,謝安龍飛鳳舞揮毫疾書,口中念念有詞:“吹簫兄,今日才到洛陽城,舟車勞頓,不宜再戰。為表誠意,兩日後……”
寫罷疊好,交予沈青:“叔伯,我累了,就先下去休息了。這個還要麻煩你了。”
沈青接過信看也不看便交給左右,對著謝安道:“靈兒已經休息了,你一路上也累了,快去休息吧,晚餐我會囑咐他們送到你房中的。”
滄海城外,已是日暮時分,晚霞傍著斜陽,飛鳥掠過長空,匍匐的城牆散發出蒼老而渾厚的氣息,別有一番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