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陸清然,我出生沒多久,母親就死掉了。
聽說,是被父親的仇家綁架了,後來他們開出的籌碼父親拒不接受,於是母親被活活打死。
這麼說也許很不孝,但是母親去世的時候我尚在繈褓之中,連記憶都沒有,更別提對她有什麼感情。
而父親始終很忙,我幾乎從來都沒有在飯桌上見過他。
每一次吃飯的時候,我都是跟二哥、四哥和六哥坐在一起,氣氛很安靜,他們偶爾想跟我搭話,我也懶得回答。
除去已經死去的大哥和五哥,還有一個幾乎從來都沒有在我視線裏出現過的人,就是三哥。
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也沒有跟他交談過,隻是他的一雙漂亮狹長的眼睛讓我記憶深刻。有的時候,我會在陸家後院裏的花圃看見他,他在那裏種了一排仙人掌。每一次,隻有當他看著那些仙人掌的時候,眼神才會不那麼具有攻擊性。
他很沉默,他從來都不跟我說話。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愈發的想要與他親近。
我五歲生日的那晚,父親在陸家擺了一桌宴席,所有兄長盡數出席。隻有三哥,在酒席過半的時候,才姍姍來遲。
那天,他穿了一件黑色襯衫,個子很高,看起來很幹淨,幹淨的和我們好像不屬於一個世界。我扭頭看了看旁邊的二哥和六哥,身上滿是刺青,表情囂張,一看就知道是不良少年。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一點都不害怕二哥和六哥,反而是這個幹幹淨淨的三哥,我有的時候看著他的眼睛,竟然會覺得有一點害怕。
我站在父親身邊盯著他看,而他依然是一副漫不經心的神色,不緊不慢的遠遠走過來。就好像整個陸家在他的眼裏,都隻是空氣一樣,不具有任何意義。
他來的這麼遲,我本以為父親會生氣的,但是父親沒有,他隻是招了招手,讓三哥過來坐下,坐在我的旁邊,那個幾乎算得上是最接近父親的位置。
父親對他向來容忍克製,這一點,在之後的數十年裏,仍然有無數事例可以印證。
譬如,他答應讓三哥和蘇衣在一起。
看著他走過來,不知道是為什麼,我竟然情不自禁的朝他伸出手,語氣裏有點撒嬌的說:“三哥抱、三哥抱。”
周圍好像一下子都安靜了,我有點怕,卻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做錯了。
我的雙手在空氣中舉了很久,舉到我覺得兩條手臂都麻了,卻仍然倔強的不願意收回來。
時間仿佛靜止在了這裏,所有的人都一動不動的看著我們,氣氛安靜的詭異。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三哥俯下身子,伸出手將我抱在懷裏。
那是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他有著一雙那麼好看的手,那麼高貴優雅的手。他沒有說話,可是懷抱卻很溫暖,泛著絲絲若有似無的薄荷香氣。
從那之後,我越來越控製不了自己,不管是看到什麼好吃的好玩的,我腦子裏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三哥。
我能夠感覺得到,他並不喜歡我,可是,也並不排斥我。
從我懂事以來,身邊所有人看著我的眼神全部都是膽戰心驚巴結討好的,包括我的兄長們。
除了他。
可是我卻偏偏喜歡去找他帶我玩,就算碰了無數個軟釘子也不回頭。
六歲那年,我趁管家不注意,終於撿了個空子,偷溜了出去。
那是我第一次走出陸家,走出這座從剛出生起父親就為我親手築下的牢籠。就像是一隻飛出籠子的金絲雀,我一路跑到了落霞山上,看著滿天繁星,心裏說不出的興奮激動。
然而,下山的途中,卻被毒蛇咬傷了手臂,我跌坐在地上,眼神空洞的看著自己的手臂逐漸變青、發紫、然後麻木,失去知覺。
四周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我很害怕,坐在地上不敢動彈,低低的哭了出來。
那個時候,我以為我會死在這裏。
可是三哥來了,他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身上卻有好幾處的擦傷。
他走過來,不看我,語氣很平淡,他問,誰允許你偷跑出來的?
聽著他嚴厲的語氣,我更加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放聲大哭起來。而他不說話,隻是半跪在我麵前,一隻手抬起我的手臂,沒有半點猶豫的就將嘴唇附了上去。
我被他的舉動嚇呆了,愣愣的說不出話來,他卻隻是安靜沉默的為我把毒素吸出來,一口又一口。直到他的唇色發紫,直到他的額頭冒出冷汗,血液終於從深黑色逐漸變回了鮮紅。
他拉著我的手走下山,手心的冰冷與他身上的溫暖格格不入,冷的從我心裏開始打顫。然而我卻始終緊緊的抓著他的手,不願意鬆開。
我不清楚父親做的究竟是些什麼生意,也不清楚為什麼所有的人都像看管犯人一樣的看著我,更不清楚我的那些兄長們為什麼會經常渾身是血的從外麵回來。
不過這些我都不在意。我隻在意,為什麼三哥會受傷。
我十歲的時候,那是一個很平常的夜晚,家裏一個人都沒有,我百無聊賴的在花圃裏照料著三哥種下的仙人掌。
再後來,我聽到劉叔的聲音,很是慌亂,帶著些許驚恐。
我跑到客廳,第一眼就看到被劉叔扶在身上,渾身鮮血淋漓的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