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好,
史可法
2017年10月29日,於江城市敬老院
以琳把信收好,開車回蕉園,在殯儀館工作的這半年,確實見識了很多生離死別,自己心裏那刻骨銘心的遺憾似乎慢慢地變淡了些。
但是她心裏又很不甘心,自己已經抱著這遺憾活了十四年,是人生的一半,說放下實在是難。那些對父親的埋怨的想法,就像鑽進了自己的腦子一樣,隻要一見到父親就會發作,很難消下去。
以琳突然收到一筆意外之財和一套房產,不知道該和誰說,從小父母就教她財不露白,她沒打算和父母講。
想當初父母為了給以琅的新房湊裝修錢,根本不理她在上海沒站穩腳跟的事實。不提供經濟支持不說,還讓以琳多實習多做兼職,多賺點錢回家,平白給她增添了許多壓力。
這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有些女同學,她們的父母在她們畢業的時候,就掏錢給她們在上海買房。而以琳隻能靠自己,這就是差距,根本沒得比。
更別說有些媽媽們,專程到上海來照顧那些好命的女同學。而自己累得半死,想要回家,卻被父親無情地拒絕了。
如果這是第一次倒也沒什麼,可是她前二十八年的人生中,父母一直是這麼高標準嚴格要求她的。
做作業做到晚上十一二點也就算了,她還要參加學校的田徑隊,每天早上和傍晚都要去田徑隊訓練。
每次比賽前夜,她的心都怦怦跳,隻是她現在才知道,自己的心肺功能一直都不太好,最好是靜養著才能活得久些。
可是父母什麼也看不到,心裏眼裏隻有成績,名次,根本看不見她這個女兒,她隻不過是一台學習機器,父母在其他父母們麵前炫耀的工具。
父母越是忽視以琳,以琳就越是要拚命證明自己,她的存在價值完全和成績名次掛鉤。天寒地凍的漫漫長夜裏,她做作業做到手指也凍僵,不過是為了父母眼中的第一名,現在想來實在是可笑至極。
以琳把一堆文件資料鎖進抽屜,她不知道如何使用這筆錢財,不如就先放在那不動。這是多麼地嘲諷,在21世紀,小城鎮的女性沒有繼承權。
家裏的資源都向男性繼承人偏斜,就算以琳勤奮拚搏進取,最後還是不得不回到老家這個江南小縣城。
而由於以琳的善良本性,得到了一位孤寡老人的遺產,這才跟弟弟以琅一樣有了一套屬於自己名下的房產。
隻可惜這套公寓樓是江城最早興建的一批小區,當時確實很拉風,可現在早已破舊不堪,以琳不可能搬進去住。
弟弟以琅是一出生就有這一切的,他可以學習成績不及格,他可以打斷同學的胳膊,他可以踢碎理發室的玻璃門,父母會給他善後,甚至能花錢給他買個高中。
而自己無論多乖也好,父母還是殘忍地剝奪了她去更好學校的機會,現在想來,也許隻是因為錢,當地的高中花費肯定比外地高中低。
以琅買高中花了三萬,而她去外地念個高中,也許隻是多花三千罷了,父母卻不允許。一直以來,她生活在巨大的悔恨,遺憾當中,等她終於有這個心力想通這一切,她已經28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