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影一時沒有說話。嘯夜的一個提醒，讓她心裏亂如一團麻。她當然擔心流朱會戳穿她的身份，因為那樣不知又會惹出怎樣的麻煩。可是她又想起了流碧，那個被她替名的女子，還有那個在刑場上替她被殺的女子。
她能活下來，是因為那兩個與她無關的女子，替她流了血。可她就能安心地享受嘯夜的寵愛嗎？她臉上不禁籠上一層陰雲。
“嘯夜，我想問你——我和流碧哪裏有區別？”
嘯夜略一思索，道：“她身上有一個梅花印記，你沒有。”
是的，昨夜他們互相探索之際，他注意到，青影雪膚冰肌，毫無半點瑕疵。
青影木然點點頭，喃喃道：“果然是姐妹情深！我這個冒牌貨，本就早晚會被揭穿的！”
嘯夜臉色一變。“你覺得自己是冒牌的？”
“難道不是嗎？”青影臉色蒼白地答道。
嘯夜想了片刻。
“小時候，有一天我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了一棵樹，隻能在地上站著，一點兒不能動。我被嚇醒了，於是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變成了樹。後來，在我初到魔界的時候，我碰到了一個樹精。他用法術迷惑了我，讓我做了個夢。那個夢裏，我本就是棵樹，卻變成了現在的樣子。當那法術失效的時候，我還沒完全清醒過來，一直在想，究竟自己到底是不是樹變的。”
說完，嘯夜看了看青影。
青影默想片刻，道：“你無非是想告訴我，如果能隱瞞住，那就沒人能弄明白事情的真相。可是這不是夢，是現實。現實裏她替我流了血，我代替了她。還有，那個在刑場上替我受刑的人......她是誰？”
嘯夜沉默。片刻，他歎息道：“看來沒有心真的不見得就是壞事。......你為什麼非要刨根問底不可？”
青影道：“我至少要知道她的名字，好替她祈禱吧！”
嘯夜臉色變得鐵青，走到一隻花架旁，道：“她隻是個死刑犯，沒有什麼名字！早晚要死的人，你又何必介懷？”
青影的心冷下來。昨夜的溫柔，此時已然成了風中亂影，消失得無影無蹤。嘯夜的冷，就如他的熱一樣，讓青影難於承受。
但這時嘯夜卻轉過身來，手扶在花架上，對她說道：“你誤會我剛才說的話了！”
“誤會？”青影不明白自己誤會他哪句話了。
嘯夜道：“我不是要混淆視聽。是因為你們本來就無法分清誰是本體，誰是影子。”
青影愕然。
“關於這件事，我也想了很久，”嘯夜說，“她陪在我身邊那麼久，我不會沒有一點感念。這件事發生之後，我一直在想其中的頭緒。直到不久前，才想明白。”
他看了一眼滿臉探詢之意的青影，繼續說道：“修靈族本就是一個幻象族，沒有固定的麵目。它們的實體是類似於石頭的肉塊。這肉塊活著都時候，可以隨意賦形，一旦死去，便成為石頭一樣的東西。”
“肉塊？你不是在編謊？”青影道。
“我沒必要騙你。流碧的遺體在暗夜空間漂流，就是那樣的。至於他們賦形的方法，雖然我不了解全部，但能知道其中的一種方法，就是依據別人心中的影像，來改變自己。比如說，有人害怕某種鬼怪，它們就會變成那鬼怪，趁機傷害那人或做別的事。而流碧是讀出了我心中的你的樣子，就變成你的樣子，借此接近我。”
“我是本體，她是假冒的......你是這個意思？”青影喃喃地說，仍是不可置信的樣子。
嘯夜道：“不錯！所以你們究竟誰是假的，誰是真的？誰是實體，誰又是空殼？”他頓了一下，看著青影的反應，又道：“你何必執著？”
青影緩緩歎氣，道：“可——她流的血是真的，失去的生命是真的......”
聽了這話，嘯夜先是望著她，眼神複雜，然後猛地推倒了花架。
“咣啷！”
花盆倒在地上，摔個粉碎。
青影望了一眼碎片和土，目光隨即追隨上嘯夜憤然離去的背影。
“嘯夜！”她在心裏喊了一聲，隨即握住臉，掩蓋住奔湧而出的淚水。
自從知道流碧已死的事實以後，墨靈宮裏也著實不清靜了幾日。
驗看完青影的身體，流朱強忍著沒有當場爆發出來，依舊不動聲色地帶著隨從回到墨靈宮。一回到自己的宮裏，她就馬上將所有人都驅逐出去，劇烈地發泄起來。所有能摔的東西，都被她摔個粉碎；能撕爛的東西，也都被她撕得稀爛。她一邊摔著砸著，一邊大聲哭泣、嚎叫，往日的風華此刻她已毫不在乎，此刻的她，隻是一個被仇恨和憤怒激得發狂的母獅。
她折騰累了，癱倒在地上。她雙手緊抓著地麵，用力之大，幾乎將墨色石頭的地麵抓出深痕。繼而，她艱難地撐起上半身，又握緊雙拳，長而鋒利的指甲將她柔軟的手掌刺得一片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