聾婆婆道:“我笑你!你才了解他多少,就說他無情!還有,這‘黯顏膏’是我給你用的,和他沒有關係。至於原因,以後你會知道的。好了,趴到床上去,我給你上藥!”
“上藥?你是說背上嗎?”青影一邊問,一邊向床鋪走去。
聾婆婆拿出一個小瓶子,看著她解開衣服,道:“就是後背的傷。我那拐杖是萬年毒木做的,打傷了人若不上藥的話,是會喪命的。快趴好吧。”
藥膏抹上去涼絲絲清清爽爽的,青影覺得很舒服。她忽然問道:“那,您怎麼看嘯夜?”
聾婆婆一邊給她塗藥,一邊說:“我怎麼看他?以後你自己體會就是了,何必問我。”
青影碰了釘子,便不再出聲,可心裏卻一直想著嘯夜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可說來也怪,想來想去,她覺得印象最深的,是他的笑,還有那雙夜一樣的眸子深處,蘊藏的淡淡的孤獨。
藥塗完,青影幾乎睡著。她從沒覺得聾婆婆有如此溫柔的時候,那塗藥的動作之輕幾乎讓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小時候她和武威一起騎馬,從高高的馬背上摔下來受了傷,她的母親也曾這樣輕柔地為她洗傷口、塗藥膏來著。那時候,青影撅著嘴不高興地看她,她卻溫柔地笑笑,說神族是不會怕這種小傷口的。
嘯夜和先鳳王就這樣在昏昏沉沉的青影的眼前交替出現著,他們一個對她這樣笑,一個對她那樣笑。他們又都張著嘴巴像在對她說什麼,可有什麼聲音都沒出。不一會兒,一團火焰又呼呼地燒起來,兩個人的影子又都被吞沒在火裏,扭曲變形,漸漸融化。
“母親,……嘯夜……”青影含含糊糊地喊。
一隻微涼的手搭在她的額頭上。青影覺得那火小了一點。她聽見火焰裏有人說話:“……還是中毒了。我怎麼這麼不小心!他明明囑咐我要我照顧好她的,……”
“是聾婆婆嗎?”青影迷迷糊糊地問。
“哦,是。是我。你還有意識呢?”聾婆婆伏在她耳邊問道。
青影點點頭:“嗯。我就是熱……”
“你發燒了。還是中了拐杖的毒。唉,都是我不好呢!”聾婆婆自責起來。
青影想告訴她不用如此責備自己,但隻覺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她閉著眼睛,隻想睡覺。
“不能睡喲!”聾婆婆叫道,“一睡就醒不了了!堅持一會兒,我馬上拿解藥來!”
青影想答應,卻已經一點聲音發不出來了。開始,她還知道聾婆婆起身離去拿東西,但再多一點兒,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一滴又苦又澀的藥水滴進她的唇間。青影皺皺眉,睜開眼睛。是聾婆婆。她手裏拿著在一隻小湯匙,正給自己喂藥。
“已經三滴了,三滴你才醒。不過,也終於醒了。”聾婆婆如釋負重地說。見青影眼珠動動又要睡去,聾婆婆連忙道:“你別睡,我還沒給你講風梨院的來曆呢。你要睡著了可就聽不到了。”
“哦,我不睡,你講吧。”青影說。但在聾婆婆看來,那卻不過是嘴唇微微動了動而已。
“‘風梨院’就是‘鳳離院’!”聾婆婆一字一頓地說道:“很久以前,有一個神族的女王,偶然一次巡遊,見到了一位高貴的魔君。兩人相愛了。那個魔君給她準備了一座庭院,裏麵種滿了玉梨樹,每當春風蕩漾的時節,就有白玉一樣的梨花開滿枝頭;秋風初起的時節,就有黃玉一樣的梨子掛滿枝頭。女王覺得奇怪,問魔君道:‘為什麼種玉梨樹?’魔君說:‘我喜歡這個名字。“玉”就是“遇”,天下誰人不相遇?“梨”就是“離”,有哪一段相遇不是由生離或死別作為結局的?你和我偶然相遇,有緣結愛,超越神魔兩界,已經實屬難得。我種下這些玉梨樹,就是要告誡自己,不要過分沉溺在這份愛裏,我們——我和你總要離別的啊!’聽了這話的女王,從那日起便鬱鬱不樂,後來終於有一天悄悄離開了這裏。說來也怪,那些玉梨樹沒人去砍,自己竟一棵棵地都斷掉了。隻有那些落葉,從那時起就一直堆了下來,直到現在。掃了又添,每天如此。”
故事說到這兒,便講完了。聾婆婆望著青影道:“這院子的來曆,你已經知道了。你沒睡著,說明這毒也已無大礙。能說話了嗎?要能說話,這毒就完全散開了。”
然而青影依舊不能說話。但,聾婆婆發現,她聽著這故事,兩行清淚已是順著臉頰滑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