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些話,聾婆婆似乎很累,垂下了頭。青影撫摸著卷本,感受著它粗糙的皮麵,久久默然不語。
從風梨院出來,嘯夜去了一座後妃的宮院——流瀾宮。
流瀾宮在梟王宮東邊,是靜妃的住處。靜妃最愛的,是一處叫綺雲居的雖不大卻嫵媚別致的庭院。院子裏有兩株雨花樹,一年四季都開著顏色各不相同的花朵。現在是初夏,粉色的重瓣小花開得密密層層,遠望去真似一片綺麗的雲霞,浮在綠蔭密鋪的庭院上。
嘯夜一踏進這座院落,就聽見一陣錚錚琮琮的琴聲。那琴聲如山間流水,又如林中清風,時疾時徐,時剛時柔,有時似細語低訴,有時又似曼舞輕歌。聽得嘯夜不覺站住了腳。
沒有多久,琴聲忽然戞然而止。從一處飛簷小亭裏,走出一個杏色衣服的麗人來,未曾走近便對嘯夜笑語盈盈道:“我說怎麼琴聲中有異響,原來王君在偷聽。”說著,走上前來,向嘯夜款款施禮。
嘯夜攜起她的手,微笑說道:“我聽自己的妃子彈琴也叫偷聽?碧兒越來越調皮了。——怎麼今天有閑暇在花間撫琴?”
靜妃流碧嬌聲笑嗔道:“因為王君不來嘛!人家當然要消磨時光了。王君最近好忙啊,從回宮到現在,也沒來看過碧兒幾次。知不知道人家想你?”她攜嘯夜走上剛才彈琴的亭子,撒嬌地倚在嘯夜懷中,輕撫他的胸膛。
嘯夜一隻手虛摟著她的肩膀,臉色漸漸轉暗。
“哦,這些日子我確實很忙。仗是打完了,但後續一些事情還需要處理。冷落你了,你不高興了?嗯?”他把流碧的尖尖下頦抬起,眯起眼將目光凝在她唇間。
流碧臉色緋紅,微啟雙唇喃喃說道:“不敢不高興,隻是想你罷了……今夜你還走嗎?”
嘯夜歎了口氣,搖搖頭:“你知道我喜歡到你這兒來,喜歡住在你這裏。”
流碧笑了,嫵媚如朵朵雨花。
嘯夜卻癡了,看著她,神思卻跑到了別處。
流碧和青影長得很像,隻有頭發和眼睛顏色不同而已。初見流碧時,嘯夜一度以為她是自己心裏那個美麗的幻影,對她寵愛有加。但時間愈是流逝,他愈是懷疑自己的眼睛,他覺得,流碧不是他心中那個人。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對她好,但是激情卻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常常在天快亮的時候,在她身邊坐起來,披衣起身,在微微的晨光裏凝視著流碧的睡容。她很美,膚如凝脂,氣如芳蘭;她也很溫柔,毫無驕縱,事事順承。可是嘯夜每每從她身旁醒來,都覺得她那麼不真實,仿佛一個陌生人,與自己貌合神離。每每想到此,他都覺得徹骨的心寒,甚至有種反胃欲嘔的感覺。
“王君,您想什麼呢?”流碧輕輕撫去擋住他眼睛的發絲,柔聲問道。
“哦,沒,沒什麼。嗯——我有點餓了,弄點什麼東西吃吧。”他在琴台旁坐下來,隨意撥了撥琴弦。
“我聽說,您把天軍的元帥俘虜了?”流碧在他身後站下,將纖手搭在他肩上。
“嗯。”嘯夜隨意答應著,端起琴邊的茶杯。
“那元帥聽說是個女王?”流碧又問。
嘯夜這回皺起眉來:“你聽誰說的?”他回過頭去,眼裏閃出流碧未曾見過的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