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梅梅做了一夜的噩夢,真的是噩夢,竟然夢到最疼愛自己的外婆死了,而且死的那麼的慘烈,上一秒鮮活透亮的生命,下一秒屍骨腐爛的可以和稀泥了,眼皮上下耷拉的功夫而已。
董梅梅被嚇著了,活活的打著冷顫把自己給逼醒了,醒了立馬給自己一巴掌,操,老娘這不是咒外婆了呢嘛。
董梅梅是沒有任何信仰的,她也從來不醒夢是反的這話,外婆信命後來信基督,經常給董梅梅說自己做夢夢到什麼,不過多久也會告訴董梅梅那夢應驗了,外婆虔誠的認為這都是命裏給她的指示。董梅梅不信這些,但是信外婆。
老外婆帶大她不容易,父母多年前離開了鎮子,後來又看準時機去廣州跑路子了,一去就是多年,那時候還不像現在這樣有汽車有高鐵有飛機,過年過節的基本也不回來,她沒有爺爺奶奶,二老去世的早,父母隻能把她甩給山裏的外婆,外婆是真心疼惜她,總覺得小女兒家家的沒個父母在身邊總歸不是個事,所以萬事幫她擔著,不讓她吃一點苦。也就這樣讓董梅梅養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周邊那幾戶的男孩子也不敢和她較量,不是說打不過她,不論是輸是贏回家總是免不了再被父母揍一頓,人都實誠,外婆家也就剩外婆了,再去欺負一個寄養的小姑娘,大人們都覺著自己不是個東西,免不了回家揍孩子以示決心。
反正有人幫她頂著雷呢,所以梅梅打小皮,野性十足,孩子王一個,橫著走也都有人兜著,今天帶著人去山裏打個小家雀兒,明天去下個套抓刺蝟,要不就捉弄捉弄小孩子。她心裏有譜,自己一是仗著小,二是個姑娘,這圈生男娃的多,都指望將來能娶了她少出點彩禮,一般不和她計較,三嘛就是她從來不像別人家的孩子打糧食的主意。
現在她想起來都覺得很慶幸。她外婆是死了老公後帶著孩子又回了娘家,娘家靠獨龍江,這邊也是獨龍族的生活集聚地,這個種族哪怕是到了谘詢很發達的今天也很少有人提起,人少又窮,一直到解放後的50年代還是原始社會的生活模式,生產方式很落後,祖祖輩輩也就是到刀耕火種為生,每年輪歇火燒山地,耕種是豪放派的,沒有現在這樣精細的點種。獨龍人種地也不像其他農民,他們從來不用人畜的糞便施肥,種完了苞米這些就靠燒灰施肥,他們認為用糞便施肥種出來的苞米人吃了會發抖。每年獨龍人都要全家上山砍山燒地,就為了能多出塊地來種糧食,種出的糧食異常的少,沒有計劃生育的獨龍人是大家庭,人口多,這樣哪裏夠吃?且不論每年種出來的糧食還要被猴子,老鼠,熊黑子吃去不少。
外婆旁的都可以容忍她作亂,但是要是偷了人家的苞米,那是一頓狠打跑不了了,山裏人一年到頭都指望那點糧食過活,糟踐了就是浪費人家的口糧,還可能餓死人命,再說了人家都可憐這家孤兒寡母的生活不易,那會兒還有人家私藏鳥銃子,偷著打些大家夥回頭都各家分點,這一年又熬過去了,外婆感念這些人的不易,也感謝他們的幫襯,董梅梅自是不敢這樣胡來。
96年的時候梅梅離開了山裏,她出了點意外,不知怎麼的人就迷瞪了,不知道吃喝拉撒,成天縮在木板房裏不啃聲,也不睡覺,驚恐萬分,迅速的消瘦下去了,外婆找了族裏的“納木薩”給查問,“納木薩”打卦了很久,也是無濟於事。獨龍人信仰大自然,相信萬物有靈,一切天災人禍和疾病都是被認為是神力在起作用。給打卦的還是族裏的長輩,位高權重,這都查問不出來,外婆真的傻了,她把自己當年的定情毯子都給拿出來賣了想做個祭祀,“納木薩”不同意,認為梅梅該早點離開,神力已經不再保佑她了,她也不再適合這塊土地了。外婆二話沒說,回家簡單收拾了一下背著梅梅離開了,是多少天是多艱難,這些梅梅都不曉得了,隻知道她離開了外婆的家回到了鎮上。
外婆是個黥麵的女人,也就是所謂了紋麵女,那會兒為了躲避藏族的土司淩虐,大家都紋麵,這樣看起來破壞了美觀,藏族的男人們也忌諱麵上的神力,會放棄搶劫紋麵女。在山地裏或許還不稀奇,但是回到鎮上就不一樣了,外麵的世界早早就起了變化,山裏也不是那麼閉塞了,何況是相對繁華的鎮上。旅遊業的覺醒給那片鎮子也帶去了不一樣的人,他們像是尋寶一樣尾隨著外婆,希望能讓他們拍個照片外出宣傳一下,外婆異常的憤怒,漢話不太會,隻能躲避著這些從不知道尊重人的蝗蟲。那段時間過得異常艱難,甚至比在山裏更加艱難,沒有人能像山裏的朋友們一樣幫助她們了,苦苦的掙紮了半年最終才聯係上了梅梅的父母,父母輾轉了許久也才回到鎮上接走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