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灣秋水河沿,豔陽天。垂釣柳旁倒影映愁顏。思鄉岸,隻身盼,去留難。驚醒夢回相見未成歡。
東京汴梁,大城套小城,外城套內城,一條蔡河穿城而過,蔡河綿延,一路向南,向南,向南的地方有個隸屬京畿的扶溝縣,縣中有鎮,名赤倉。
赤倉鎮上崗村,村邊有河,即扶溝河。
秋季河水潺潺,有垂柳岸,有白雲天,有洗浣石板,還有樹下少年垂杆釣一彎。
少年眉清目秀、鼻直口正,上身一件粗麻坎肩,下身一條粗麻八分褲,腳上套有一雙草鞋,準確地說是帶了幾條攔繩的稻草人字拖。
瞧那人字拖鞋底兒青黃相間的顏色,再看看河兩岸還未被收割的稻子,就曉得草鞋原材料出自哪裏。
河邊垂釣者有五、六人,個個閑情逸致,惟獨樹下少年滿麵焦慮,那皺起的眉頭和緊抿的嘴唇,把倔強和無奈合二為一。
少年腳前的河邊有幾條草繩用石頭壓住,繩子順進水裏,不時前段有魚跳出,又因草繩穿鰓而過無法掙脫而落回,並有血水浮於河麵。
少年雙眸本是清澈,此時卻木木無神,直到釣竿突然下垂,他才緊握釣竿使勁上揚、後仰,待一條一尺半長的鯉魚舞動著身體被突然拉到空中,他的目光才閃過一絲欣喜,隻一閃,又歸於麻木。
一尺半長的鯉魚在水中的力氣是很大的,隻是它沒有準備,落地後,它還睜著大眼睛來表達不甘,身體扭著,在地上一蹦一蹦,想回到自己原來的地方。
少年兩步邁到鯉魚旁邊,手上拿草繩比量幾下,搖搖頭,幹脆把魚抓著扔到更遠的岸上,他怕草繩經不住魚在水中掙紮的力道。
一尺半長的鯉魚被釣上,左近其他垂釣者見了登時往近處湊,少年看看天,似乎沒有繼續釣下去的打算,走到石頭壓住的草繩旁,把九條草繩提起來,另一端是九條一拃到兩拃長的草魚,有五條已經不再動彈。
湊過來的釣魚愛好者依舊如昨日般打量少年釣竿上的漁線,有新來的開口:“娃兒,釣線不錯啊。”
點點頭,少年沒避諱,而是誠懇地說道:“嗯!就指望用它釣來魚,換口飯吃。”
“娃兒,今天去我家吃,晚上跟我那劣孫擠一擠。”一年歲比其他人稍大的開口邀請。
“好啊,我把魚賣了就去,勞煩張伯了。”少年看上去很高興,分出兩條草魚,要遞給對方,意思是讓對方拿去做菜。
對方沒接,轉身指指來的河邊:“我釣到兩條鰱子和一條黑子,晚上早些來。”
“嗯!我先去賣魚。”少年沒多費口舌,把漁線解下收好,釣竿直接立在樹旁,用粗的草繩把鯉魚穿住,提著十條魚匆匆跑走。
看他遠去的身影,剛才出言邀請的人輕輕搖頭,歎口氣,說道:“多好的娃兒啊,可惜家門不幸,遭了水災,隻活他一個,今年虛數才十四歲。”
旁邊另一人接口:“是呀,六天前見到他時,他還遭了火,頭發燒了,渾身上下沾滿黑灰,隻腰間圍個草編的席子,還有掖進席子上的一團漁線,娃兒長得清秀,讓人瞧了可憐,村東頭瘸腿老齊,給他口飯吃,又掃了柴房讓他鑽進去住,當成要飯的答對。”
“可是沒想到啊,這娃脊梁直著呢。”姓張的又跟著說:“聽老齊說,第二天,天蒙蒙亮,娃兒就起來在院中提倆兒木桶到河邊,給房門口的缸打滿水,又尋到掃帚把院子掃上一遍。然後就是我們幾個看到他到河邊釣魚。”
除了從別村新來的人,其他人都知道接下來的事情。
少年釣到魚,走上二十多裏,到鎮子賣掉,回到老齊家也不提錢,直接把賣魚的錢換成油鹽擺灶台上。
等吃過飯,趁天還亮,又到柴房把粗木頭拽出來,用斧頭劈成小瓣兒,劈夠燒一天的就不再幹活,鑽進柴房睡覺。
翌日起來依舊看水缸水差多少,補滿,再釣魚。
問他為啥不多劈些柴火,答:剛逃難過來身子骨弱,怕把自己累病了,等將養好了再多幹活。
人群中有外村過來溜達的人聽了,跟著歎息:“唉~!多好的娃兒呀,知道叫什麼嗎?”
“問過,娃兒也說了,姓徐,叫徐寶,說家中未遭災時,請過夫子,夫子早早起了字,玉玨,待其及冠就用,淮南東路那邊的人,口音聽著,略有不適。”姓張的把少年的情況介紹一番。
“呦!還是個識字的?你們上崗村可是方便了。”鄰村的人登時羨慕,識字的人平時用不上,關鍵時刻官府到村裏貼個告示,離家的人從遠方請人寫家書讓別人帶回來,識字人的作用就體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