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荒蕪世界的中央靜默祈禱,任由刺骨的寒風呼嘯而過。
路邊的景物向車窗後飛逝,她卻視若無物。這一切的一切,她本已不想再費力多看一眼。但出於某些令人生厭的緣由,她又不得不這樣重返故地:這裏沒有希望,也沒有絕望;沒有生命,也沒有死亡。任何的“存在”,都不願再接近此地分毫。
——是啊,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呢……
她在心中默念著這無聲的言語,身邊卻沒有可以傾訴的對象。因為,這是一個她必須獨自執行的任務。
隨著熟悉的景觀映入眼簾,她將車在一片似曾相識的空地上停好,走向那段乏味到令她厭煩的坡道。和煦的冬日逐漸被黑壓壓的天頂遮蔽,取而代之的是那配色詭譎的燈光。
她頭也不回地推開那扇玻璃大門。廣播裏傳來的聲音,也被她無視了。
麵前的女孩,還在不知所措地望著這個不速之客。不過她根本沒有解釋來意的欲望。她從側兜中掏出了一包早就準備好的高濃縮洗衣液,順手扔到了女孩的麵前。
“什……什麼啊這是?!”
“10分鍾後,你會需要的。”
她麵無表情地回應著,又在緩緩升起的電腦屏幕上劈裏啪啦地敲擊了一陣。女孩瞠目結舌地望著這一切,她則無暇理會。未及對方做出任何反應,她已徑直順著過道走了進去。
——果然很麻煩呢……
她不耐煩地推開房門,又三下五除二地換了一身輕便的衣物。在她的行李箱中,裝著一些老舊的書籍。她將它們悉數取出,又胡亂攤放在了書桌上。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她絕不願意在這個殘破之地多停留哪怕是一分鍾。現在的她,隻能暫且消磨一些時間了。
——在“那個人”到來之前,先做些什麼好呢?
就在她猶豫之際,走廊裏已經響起了抓狂般的叫聲。
“啊啊!姐姐我新買的衣服啊!潑上咖啡啦!!——”
…………………………
……………
……
除夕之夜雖已臨近,節日的氣息卻未給北京的冬季帶來絲毫溫暖。凜冽的寒風發出令人顫抖的低鳴,有如利刃一般劃過張小沫的麵龐。她背著被衣物和旅行用品塞得滿滿的書包,獨自一人在北京南郊那狹窄而又陌生的道路上前行著。
漸漸地,道路兩旁的楊樹變得稀疏、直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倒在地上的枯木殘骸,以及一叢叢雜亂的荒草。一道高大的鐵柵欄已近在眼前,柵欄延伸向道路兩側,放眼望去很難看到邊界。柵欄上的鐵門半開著,僅留下了能讓一輛小型汽車通過的空間。鐵門上則分布著幾台黑漆漆的電子儀器。
張小沫有點疑惑地拿出手機查看地圖,以確認自己旅途的終點距離此地確實還有將近五十公裏。她當然知道這一帶曾發生過的慘烈事件,但沒想到因此而產生的戒嚴區,竟然延伸到了如此遙遠的方位。
就在這時,一輛紅綠相間的電瓶出租車從柵欄內側緩緩駛出。她頓時來了精神,急忙衝上前去招手致意。出租車停了下來。
“去哪兒啊您?”出租車司機搖下了車窗,用濃重的北京口音問道。
張小沫往車內掃了一眼,司機是一名40歲上下的男性,穿著幹淨整潔的黃色製服,就像北京市區內隨處可見的那些“的哥”一樣。
“啊!我去那邊的天……天鴻體育場!”
她已經獨自在這荒蕪之地走了將近一個小時,看到終於有出租車出現時,不免有些激動。她那對女孩子來說略有些低沉的嗓音,都開始變調了。
“呦。”司機轉頭看了一下眼前這個女孩,馬上擺出了一副“很難辦”似的表情,“我剛從那邊兒過來,現在往北邊走,該收車了。要不您再找一輛吧?”
“啊?”張小沫顯然還沒做好心理準備,迎接這突如其來的“拒載”。不過她轉念一想,今天畢竟是大年三十,司機當然也是要回家過年的。正當她打算回話時,一陣尖銳的鳴笛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原來,出租車堵住了鐵門敞開的空間,已有另一輛迎麵開來的車被擋在後麵、無法前進。被堵住的,是一輛藍色的小型轎車。也許是夜光漆的緣故,車體上亮麗的寶石藍,在薄暮之中正散發著幽暗的光芒。
“不好意思了啊!”那出租車司機搖上窗戶,繞開麵前的轎車,踩一腳油門便揚長而去。
張小沫呆呆地站在原地,一種無助感湧上了心頭。一個小時了,才見到一輛出租車,想再等來一輛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腕表:已經晚上5點多了。這個季節的北京,天黑得很早,今晚要是無法如期趕到目的地,可該如何是好?
她正要繼續前進,卻因眼前的景象停下了腳步。剛剛被擋路的藍色轎車並沒有開走,而是在她的身旁停了下來。車窗緩緩地搖下。
“你要去天鴻體育場?”
張小沫聽到了一位少女的聲音。有點沒搞懂情況的她,下意識地“嗯”了一聲,才想起通過車窗向車內巡視。
車上隻有司機一人。令張小沫驚訝不已的是,開著這輛看上去很高檔的轎車、在這荒無人煙的京郊出沒的人,竟然是一名年齡看上去比自己還小的少女。盡管幾年前,這個國家考取駕照的最低年齡已經下調到14歲,但眼前的這位駕駛者,恐怕連14歲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