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摘星樓詩會之後,洪楊全陡然成為帝京炙手可熱的人物,但凡士子舉行雅集又擔心自己不小心出醜露乖,都會派人給他送上一封請帖。有時候他一天甚至能接到十幾份邀請。隻要時間能排開,他每個聚會都會參加,而且參加後都會詩興大發,有大量“作品”問世。
有人覺得洪楊全是故意裝瘋賣傻,以圖博得大名,這種事以前不是沒人幹過,隻是沒他這麼粗暴直接不要臉而已。也有人覺得洪楊全是恬不知恥的跳梁小醜,靠著順口溜到處招搖撞騙,簡直就是士林敗類。至於他本人是怎麼想的,那就沒人知道了,反正他現在每天有數不完的宴會,每次都是醉到不省人事才會被送回客棧。
今天也不例外。
外麵暑氣正熾,匆匆趕來的洪楊全先是一口氣喝了好幾碗冰鎮的燒春酒,又在其他士子慫恿下連做了十好幾首詩,這才有空找個地方歇口氣。這一歇不要緊,昨晚殘存的酒勁兒頓時和那幾碗燒春勾結到一起,洪楊全隻覺得困意陣陣上湧,眼皮也愈發沉重,忍不住靠著幾案打起瞌睡。
大家之所以邀請洪楊全,無非是想讓他拋磚引玉。既然他已經扔出了磚頭,也就再沒人搭理他,這倒讓洪楊全睡了個安穩覺。睡夢中他似乎看到有個怪獸迎麵撲來,想要把自己撕為齏粉,嚇得他不由得“嗬嗬”嘶叫起來。等抬起頭來倉皇四顧,發現其他士子還在吚吚嗚嗚地作詩,這才重新合眼睡去。
就在他睡得正香的時候,感覺自己被別人推了幾下。他連忙睜開朦朧醉眼,發現推自己的是個相貌普通的士子,趕緊辯解道:“剛才在下作詩太多,精力耗損過度,卻是有些乏了!怎麼,詩會散了嗎?”
“你是洪楊全洪先生吧?”那個士子不答反問道。
洪楊全發現詩會並沒有散,便定定地望著那人:“正是在下。不知仁兄找我有何貴幹?如果是邀我參加詩會,隻怕今天不行,因為一直到晚間應酬都排滿了。明天午後倒是有些空閑——”
“邀你參加詩會?明天午後有些空閑?看來洪先生還真是應酬無虛日啊!”那個士子輕浮地笑了笑,“知不知道你已經死到臨頭,甚至活不過今天日落時分?”
“為什麼?”洪楊全顯然不信對方的恫嚇。
“就因為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怎麼了?”
“洪楊者,紅羊劫也;全者,人王也。先生的名諱難道不是寓意著自己是紅羊劫到來時的人王?”那個士子搖著折扇調侃道,“如果隻是起了這個名字,那倒也無關緊要,畢竟天下叫這個名字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關鍵先生還在帝京中鬧得聲名鵲起,甚至傳到了當今聖上的耳朵裏。你說你是不是死有餘辜?”
洪楊全頓時嚇得臉色煞白,剛才喝進肚裏的酒漿全都化成冷汗汩汩流出。半天他才囁嚅地辯解道:“在下自幼習讀聖賢經典,一向忠君愛國,怎麼可能會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至於賤名,實是因為本姓洪,外家姓楊,小名‘狗兒’,便取了個與犬諧音的‘全’字,與紅羊劫人王沒有半點幹係,還望兄台莫要說笑!”
“你覺得我來找你,是和你說笑的麼?”那人冷冷地說道。
“那是?”
“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會有殺手來取你性命,不想死的話就趕緊逃命去吧!”
洪楊全麵色惶然地朝那個士子深鞠一躬:“那在下該怎麼逃?還請仁兄教我!”
“該怎麼逃?想怎麼逃就怎麼逃唄!帝京那麼大,隨便朝哪兒一貓,也夠讓他們找十天半個月的。至於能不能逃過這一劫,就看紅羊人王兄你的造化了!言盡於此,希望閣下好自為之。”說著那個士子用折扇遮住半邊臉,穿過人群揚長而去,隻剩下洪楊全坐在那裏木然發呆。